第 23 章

云筝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梦。

梦中她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到自己的一生，却像是在看另一个人陌生的命途。

起初的时间过得很慢，在一个雨夜里她伴着雷声出生，襁褓之中的婴儿不停啼哭。之后她一天天长大，母亲温柔地教她说话，她独自学步走得跌跌撞撞。

突然某日，家中来了一位身份尊贵的修士，族中的长老们喜气洋洋，她感受周围欢快的气氛，依旧是懵懵懂懂，紧接着母亲牵着她，将她的手放在了师尊手中，她就这样跟着师尊走向山门。

之后的日子突然快了起来，她同师兄师姐们一起学剑，万剑峰上漫山遍野的桃花随风飞舞，她顺利成为同期首位引气入体的弟子，碧骨剑在她手中用得出神入化，她很快又成功筑基，接着一路无阻直至金丹，师尊偶尔会对她露出一点难得笑意。

再之后的场景愈发陌生，她在修真界声名远扬，修为在同期之中一骑绝尘。

众人交口称赞，说她是千年难遇的剑道奇才，人们预言她日后的修为必定会在太华剑尊之上，她也果然不负众望一路道途平坦通畅。

之后她决定开山立派，想要拜入她门下的弟子不计其数，世间人人皆知云筝之名……

够了，她已经看够了。

云筝突然觉得有些累了，她不想再继续看下去。

这梦中的景象对于所有修士也包括她而言，都是很圆满的一生，圆满的甚至像是一个虚假的幻觉。

也许要是当初她的气运不曾被人夺走，那她便该是如这梦中一般道途平坦，师徒和睦，她倾尽一生，只需专心修剑问道，心无旁骛。

但她已经不想去想这种“也许”，对她来说，气运被夺这件事情已经发生，昨日之日不可留，她虽然心中也有不忿，却也不想沉溺在已经发生的过去之中。

一个沉湎过去的人，只会错过可以改变的未来。

无论那梦中展示了什么，那些都与现在的她无关，她之所以是现在的云筝，是因为无数个早已成为定局的过去。

气运被夺的云筝，和气运没有被夺的云筝，早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是还没有发生的未来。

而她现在要做的，便是要在千万种未来中，抓住那她唯一想要的那个结局。

绝山镇持续了一天一夜的风雨骤然停息。

云筝缓缓睁开眼，灵台一派清明。

她运气调息，只觉身体格外轻盈，浓郁充沛的灵力在奇经八脉之中不停游走，她凝神内视丹田，广阔丹田内有一点灵光闪动，宛如红日初升，照于沧海之内，如雾霭如青烟，若隐若现。

神凝则气聚，气聚则丹生，雾气悄然消散，金光渐渐凝结，云筝看到自己结成的那颗金丹，正稳稳悬于丹田之中，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阿筝，恭喜你结成金丹。”

耳边传来烈洵的声音，云筝循声抬头，见烈洵正持剑站在她身边，眼底皆是温柔笑意。

“多谢师兄为我守阵。”她望向烈洵，眼中充满感激之情。

历来修士突破升阶之时也是防备最弱之时，境界突破时需全神贯注，将所有意识封闭，只专心领悟道法，自然无法迅速对外界危险做出判断。

而悟道与普通入定不同，后者若遇危险可及时清醒，但前者则需要完全领悟道法真谛之后方可出定。

但悟道没有章法可循，领悟快慢全都凭借各人资质悟性，所需时间自然无法提前预测，有些修士若遇上好机缘，与大道心照神交便可迅速悟道，快则只需数个时辰，而慢则需要花上数月数年之久。

即便是烈洵这样的极佳天资，结金丹时，也花了足足一周。

这样漫长不定的入定时间，若是身周毫无防备，必定会引来觊觎修为灵力的魔修妖修，一旦被他们发现，无异于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因此有经验的修士，在临近突破之时，往往会选择安全又隐蔽的地方，布下各类阵法结界，准备万全后才会提前闭关等待，但她此番悟道来得突然，入定之前自然来不及做周全安排。

绝山镇此地情形复杂，并非九华宗内那般安全，若无人帮忙守阵，远得妖魔不说，就是先前设下幻境的妖修，若是他们想要在此时趁机下手，她意识全无自然毫无还手之力，当下处境必然异常凶险。

云筝醒来时见到烈洵持剑守阵，心中自是非常感激。

烈洵抬手收回满室结界法阵，无数碧色光点漂浮在空中，光点随着他的动作凝聚成一条缎带，轻轻缠绕在他手中的剑柄上，缎带的光芒散去最终变幻了一条普通的青色剑穗。

云筝盯着那剑穗看了小半天，才记起这是她许多年前曾经送给烈洵的贺礼。

她那时刚进宗门不久，师兄师姐们修行忙碌，师尊也不能常在身旁相伴，只有与她年纪相近的烈洵，每日带她到处熟悉九华宗内的各处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