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奶奶（楔子）

01

一九九八年的初夏，小满将过。

夏熟作物的籽粒开始灌浆饱满，但还未成熟，只是小满，还未大满。就是如同人们的生活一样，朝着幸福前去。虽然劳形身累，但是长夏渐盛的迹象，日子一天比一天长的踪迹，都给人们的心中，带来了无限的欢喜。

站在山上，放眼望去，一派青绿色的景象，这样的风景，在农户的心中是最美的印象。即使是再五音不全的农民，此刻也会不怕羞赧地在田野间放声歌唱。

虽然春天的尾巴还在世间停留，但是即使此时已经是晚晴，空气中还在夹杂着几分燥热。好在一阵微风踩着云朵，送来了阵阵清凉。

东门仓山脚下，玉花老太看着那抹斜阳幻化成为金光，映衬在东门仓山的石壁上，洒下一阵金黄。

临近古稀之年的她，似乎怎么也闲不住。儿子们张罗着将家里的农活全部大包大揽，她却偷偷地溜达到了山脚下，去做一些农活，有时候是割上一些茅草，为做饭提供引火之物；有时候是担心那还在生长的棉花或者芝麻，今年冬天的新被子或者儿子们农忙回来喜欢吃的炕饼上，可以撒上一些芝麻，这些能够在日常生活中去为儿子们分担的小事情，玉花老太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劲头。

但是最让玉花老太留恋的地方：还是东门仓山脚下那几座矮坟，里面埋葬着她相伴一生的老头，还有那无数次让她在睡梦中惊醒的儿子。

玉花老太没有什么文化，她甚至于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她知晓。在这一地的落日余晖中，还有这时间带不走的消逝感，那永恒的伤痛和永远的思念。

02

只是，和过往干农活不一样的是，现在玉花老太不管去哪里，都会在她的屁股后面，跟上一个小尾巴。那是李家老三的儿子，她现在的心头肉，也是她现在最大的一个牵挂。对于玉花老太来说，七十多岁的年纪，早就是一半身子埋在了黄土堆的下面了，但是因为有这个孙子的羁绊，有对于儿子的承诺，她必须要将这个孩子养大。

玉花老太有时候也会掰掰手指头，数着自己的那些孙子辈们，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虽然有着姓氏的区别，但是在她这里，都是一样的，手心手背都十分的疼爱。但是唯一一个又偏执的，莫过于眼前这个四岁的孩子了。

李家老三正是壮年突然间去世，她对于自己这个儿子所有的思念和牵挂，都倾注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好在，这个孩子倒是也是听话。

玉花老太看着还没有板凳腿高的孙子，脸上不经意间浮现出了一股笑意，她实在是太在乎这个孙子了。虽说是听话的孩子，但是这孩子倒像是从小倒了的秧苗，经常要么是高烧不退，要么是身上哪里磕到了。好在跌跌撞撞了这么多年，这孩子没有夭折，还算是得以成长。只是时间脩已流逝，一转眼都晃晃然这么大了。

自己对于他的所有偏爱，都值得。也是让所有的儿孙辈，都不会心生怨念的偏爱。

玉花老太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子，此刻的他正在吃力的拖着一个蛇皮袋，另外一只手拿着一个大概一米长的小耙子，把玉花老太刚刚割完的茅草，往这个袋子里面去装。虽说人小，但是心大，想要一口气把这个袋子装满，不经意间被那蛇皮袋给绊倒，在地上滚落了几下。

“小心点，你这孩子！”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刚刚还在享受着山风吹走炎暑带来清凉的玉花老太，瞬间就忘记了自己的劳累，连忙用手撑着地面，吃力地站起身来。年龄上带来的劳累，让这个年轻时就不曾停歇的老太，不得已要承认自己的年老。

她的心里面一紧，更多的是对于这个孙子的担心。可是还没有等她站起身来，那个灵活的小子却已经爬了起来，然后用着奶声奶气地语言回答玉花老太：“我没事，奶奶，一点儿也不疼！”

这个孙子，语言上还没有学会人情世故，对着长辈进行关心。但是他的行动却是足以让玉花老太暖心不已。玉花老太欣慰地用手摸着这个小孙子的脑袋，看着落日西斜，剪剪清风给大地渲染了无穷的诗意，眼角视线所及之地，老屋的方向已经燃起了炊烟缕缕，眼睛眯着笑意，对着他说：“瞧，应该是你四爹或者小爹干完活回来了，今天奶奶可以不用做饭，我们得以享受现成的了。”

玉花老太牵着孙子的手，接过那口蛇皮袋，一老一少就在斜阳的余晖下，将影子拉得老长，朝着山下走去。那四岁的小孙子，走在她得后边，时不时还要扯一下路边的狗尾巴草，或者随手用手上的耙子打倒一片，彰显他四岁年纪的顽皮和无所畏惧。或许是因为累了，还是因为年龄和体型上的差距，索性把耙子拖在地上走，显得省力不少，

身后，小孙子用手抓着耙子顶端，在一片草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玉花老太走在前面，听着身后嘴巴里面一直嘀嘀咕咕不停的小孩子，唱着不知名的儿歌，或者是什么电视剧、动画片上的歌曲，虽然是吐字不清，但是这对于她来说，都足以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