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共枕
用完膳已经是戌时,为了缓解马上就要同床共枕的不适,公仪卿率先躺在了床里侧。
睡下有半柱香时间长孙煜才躺下,他躺得板板正正,为了不让被子有风,甚至还将两人之间间隔处的被子压实堵住了透风口。
十几年都是她一个人睡觉,突然间身旁多了一个人,公仪卿竟睡不着了。
也不知道店家是不是穷,床挺大,被子却有些小,公仪卿总感觉自己身上凉凉的。
她拉了拉被子,又往里挪了挪,突然发现长孙煜身边的被子暖烘烘的。
这人大抵是睡着了,呼吸都均匀了。
公仪卿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一点,借着他的温度缓缓睡去。
“他权倾朝野,岂是你想杀就能杀的?他若不是甘愿赴死,你能奈他何?”
“只因要他死的人是你”
“你要什么他给什么,便是要他死,他也从未反抗”
“哪有什么权势蒙蔽,是你自私自利,疑心重,不信他罢了”
“你昏庸无能,该死的是你”
“你父皇是暴君是畜生,你果真是他的种,忘恩负义的小畜生。”
“女皇无德无能,触怒天道,上天降下洪涝,百姓流离失所,难民无数”
“你为什么要杀了我哥哥,他何错之有?”
“言家满门被屠,可是女皇下的旨意?”
“老臣今日便撞死在这大殿之上,也要为言将军鸣冤”
“你便是死了千百回,也还不清欠言将军的债”
公仪卿猛然睁开眼睛,那些咒骂,那些指责一遍遍回荡在脑海中。
她大汗淋漓,心脏哐哐狂跳,呼吸都乱了几分。
屋内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来的。
回神时才发现她拽着长孙煜衣角不放。
长孙煜双手枕在脑后,目光盯着床顶似乎是在想什么。
公仪卿没有惊动他,松手后小心翼翼的挪开身子坐了起来。
她蜷缩在角落,还未从低落的思绪中走出来。
强烈的愧疚感将她埋没。
她曾无数次的幻想,会不会有一次死后复生又回到了那个他还是言御的世界。
如果重来一世,如果重新遇到言御,如果他们还如一开始一般相互心悦,便是父皇要将她如母后一般送人她也绝不会再反抗。
他的一句她想不想做女皇,她的一句可以吗,硬生生将他们分开了三年。
归来时他满身伤疤,他的人说关隘一战,他本该已死,谁料他竟然奇迹般活了。
支撑着他活下去的是她的名字。
他是为了她活着,所以她赐死他的时候,他并未反抗。
他并不反抗,从未想过反抗,就这样死在她手下。
三年战役,敌国强将都未能将他杀死,可他甘愿死在她手下。
疯的人是她,该死的是她。
眼角的泪浸湿了里衣,她却无半分感觉。
长孙煜从头到尾都没开口,静静的等她恢复情绪。
他没问她做了什么噩梦,也没安慰她,只是静静的给她递了一杯温热的水。
公仪卿躺下后目光无神的盯着床顶。
她不敢睡,害怕继续刚才的梦。
那些能吞噬她的指责,那些强烈到绝望的愧疚感,一一覆灭着她的理智与灵魂。
五世的轮转都没能将她刻在灵魂上的愧疚感磨灭。
她知道她错得不可饶恕,从不曾强求他的原谅。
公仪卿只求自己那愧疚的灵魂可以得到安宁,哪怕最后的代价是魂飞魄散,只要能再听他说一句他不恨她了,那就够了。
叮的一声响起,屋内的灯光随着声音覆灭。
公仪卿警惕的扭头看过去,才发现是长孙煜用一粒床帘的珠子将烛火弹熄灭了。
屋里似乎被长孙煜点上了安神香,一阵阵沁人心脾又安心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长孙煜很奇怪,明明不甚喜欢她,却还偏偏要用兵权救她,还带她寻药,与她扮作恩爱夫妻,甚至,给她点上了安神香。
如果不是知道他心有所属,她定然会误会这人对她产生了什么不好的企图。
有些人的教养,大抵就是这么好吧,温润谦逊,彬彬有礼。。。。。
再醒来时已然天明,她窝在长孙煜怀里,手里拽着他的一缕发丝。
被拽头发的他不得已只能侧躺。
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规规矩矩背到了身后。
他的里衣皱巴巴,领口大开,露出了健硕的胸肌。
公仪卿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那赋着伤疤的胸肌。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公仪卿猛的往后退,那缠在她指腕上的发丝也跟着被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