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无忧（8）

它的主刀医生。

匹配完成后，反复用镊子混搅成白色胶质乳状体，作用相当于粘合剂，但却是专属于陶瓷器的粘合剂，直到混合均匀后他才拿起刷子小心翼翼的涂在伤痕处，接着再用夹子夹起碎片轻轻地放在远处，由下至上，由浅及重。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修复好这一件的瓷器已经是晚上十点，整个过程从粘黏到阴干固定总共耗时一个半小时。

有一件稀罕的事情在研究所也是众所周知。

就是沈欤有一个习惯，在修好文物时，总会习惯性的拿起玻璃棒敲一下溶剂杯，清脆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也只有听到这一声响，林宁脸上淡淡的愁绪才逐渐消失，像是打了镇定剂一般的效果。

他转过头。

“知道为什么每次一到复合的过程你都会出差错吗？”

小林摇了摇头：“重心问题？”

沈欤看了他一眼：“支离破碎的瓷器在我们发掘之前都是长期埋在地下的，后来新出土的文物就像我们当初看到的那样满身泥土，这其中还有很多化学物质，在器物断裂的位置如果清洁不当，就会形成一道阻力隔膜，以至于在后来修复的时候，这道看似不起眼的物质，就成了最大的障碍。”

“知道了，我马上记下来”

“要记到心里”

小林不住的点点头。

他小心翼翼的从沈欤手中接过杯盏，就像是捧着新生的宝贝，小心翼翼，仔细观察过三四遍，才放下心来，无痕修复，极其考验修复师的技艺，从美院毕业后，沈欤算是他刚入门的老师，一些技术他跟着学了一年，都没有掌握，原来是因为最基础的问题。

一直以来，沈欤在文物修复和考古研究上的建树，让他打心底里佩服。听说他二十一岁就已经攻读了史学博士。虽说沈欤不过大他几岁，他却已经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八个字，刻在了骨子里，回想起他刚来文物所的经历，犹记得沈欤当年说过的一句话。

曾经的林宁，很多东西都理解的浅显，他只觉得，文物修复师是一个特别的职业。一开始，沈欤建议他的便是，从最基础的做起，先磨炼自己的性格。这块工作领域，最需要的就是沉得住气，最忌讳的便是沉不住气，静不下心，什么都做不好。

后来，经历了大段日复一日的时光，沈欤开始让林宁试着上手，熟练后，林宁也完成了几次不错的作品。

犹记岭山备展前期也像这次出了差错，还好是沈欤连夜驱车，及时这个差点无法挽回的后果补救了过来，他才不至于面临被开除的风险，那时，沈欤没有训斥他，只是淡淡说了句话。

“无论是在发掘现场还是修复工作室，你掌握的不仅是一件文物的命运，更是一段历史的整合，因此你不仅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这段历史负责。”

也算是经历过小风小浪的人了，从此以后，林宁就开始改变了工作态度。

沈欤最初一句话简单的话，从最初的字面意思，到后来的另一层含义，不断经过时间的剥离。迄今，让林宁把文物修复这个工作看的尤为重要，甚至在同事的玩笑中，他已经将之当做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沈欤摘下手套，走到水池旁按压了点消毒液洗手反复在手掌揉搓，看了右边墙上订着的排班表，回过头问：“今天谁值日。”

“是我，阿宇这几天家里有事，我们两个换班”

“行，晚上注意点，去仓库再检查一遍，确保不会再出任何差错。”

“好”

沈欤给他一把钥匙，正对着玻璃柜台。建立后期档案，对比文物前后状态的工作交给了林宁，沈欤离开前还嘱咐他做好修复记录和备案，以防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介时没有他，他自己也可以试着完成。

林宁反射性的摸摸自己的脑袋：“这...算是考核作业吗？”

“你觉得呢”，沈欤反问。

林宁将钥匙放进口袋，在沈欤转身的时候，他的声音平平静静的。

“沈老师。”

沈欤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定住了脚步，转过身，脸上茫然。

林宁又继续说：“我是不是，不适合修复文物啊。“

看着眼前林宁灰心丧气的样子，他忽然笑了一声：”你这个样子，你知道让我想起什么吗？“

”嗯？“

沈欤把手放进口袋，双手插兜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认真地说：”那年刚来这儿的，意气风发的那个毛头小孩儿。“

林宁不再说话。

“怎么了？这点事儿，就坚持不下去了？刚开始的那股劲儿磨去哪里了？“

沈欤没有转过身子，顺手摘下了衣襟上的胸牌 ，放进了门口的柜子里。

林宁羞愧的不说话，低下了头，又紧接着摇摇头。

沈欤走后，他走到洗手池旁，用冷水洗了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