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心事
她的故事终于落幕。赵慕在她的日记本上写下“回忆淡了”句末笔画那最后一钩,也像是要把所有的隐秘也一并钩去,就像毕业后还是被她丢弃的草稿本,曾经也写了满页某某的名字。
写在日记本里的怀疑本该是无人知晓的倾诉,她的心情也如海屿孤岛,无人能够生还。有人不甘前因后果的无踪无迹,她将过去破芽又枯死的花苞做成书签夹在浅浅的日记里;等后来的人打开,看到的是满页阴雨连绵,没有人能令天气晴转。
自傲的人最容易忽视他人,而赵慕第一次注意到易闻是在英语课上老师点名角色扮演。他俩被爱起哄的同学们打趣,赵慕不太好意思,拿尚还崭新的英语课本掩住了嘴角,余光瞥向微低着头的易闻。他们的目光撞在一起,又掩饰般移开,不知道从哪一刻就成为漫长故事的起始。
易闻和弟弟是双胞胎。最开始赵慕没有分清,为此她曾在自习课上好奇地询问同桌,然而同桌的大喇叭嗓音把她的话语扩开到易闻那里;等她分清楚后却又从没认错过,即便毕业照上瘦削的两人在旁人看来更加相似。
绮丽的心思与那天夜晚的月色一同照进来,透过教室半掩的玻璃窗,透亮了她心底的隐秘。夜晚辗转反侧,这一天是赵慕幻想的开始。她在悄悄问那被窗挡住的半轮月亮,这寂静的夜晚,有没有谁在和她一样的无眠。隔日的起床铃叫醒了她的梦,故事无从谈起。赵慕走在食堂去往教学楼的半途中,起迟了的她只能加快脚程。他们在路上遇见,易闻在她怔愣时招招手笑对着赵慕说了声“嗨”。
泛起的波澜总是那么的突然又有迹可循,很简单的解题请求,或者一句话的交谈,就勾起了一个人漫长的自我检讨。他的侧脸总会出现在赵慕视线的角落,目光偶有的闲暇都被赵慕尽数放在了易闻的身上,自此后,看云是他,听雨是他,日落是他,月升是他。
赵慕有时在他路过时似是不经意地提高音量,小心机地转移话题显示自己的博学多识;而在易闻与他人交谈时,赵慕机械地翻着手中的书本,看似认真地低头写作业,实际上满腹心思都集中在他的话题里。每周轮换座位,即便最终只能与他相隔一个走道,一点点距离的靠近也足够让蝴蝶在脑海里肆意纷飞。
他到底知不知道?闲暇时刻也会不可避免地想到这个问题。赵慕自以为掩盖得很好,压缩自己的心思,硬生生将三分的情意捂住,藏了两分,只剩下自以为少之又少的一分。但喜欢是藏不了的,藏得住的话,那不止是喜欢。
赵慕暗暗唾弃自己的胆怯,她没有踏出哪怕一步,朋友也好,亲密的同学也罢,她只是远远地站在不远方,听着易闻和她人交谈。闭上眼,仿佛就能够劝说自己不去在意,然而持续不断的交谈化作绵绵细针扎在柔软的心底,逐渐疼痛。他们只是一对并不亲密的朋友。何必自讨苦吃、自艾自怜。每一个抿唇压抑的字语,都令赵慕差点不能控制而泪如雨下。
日记本的记录也记下了他们之间的互动,哪怕微不起眼,哪怕不值一提。赵慕不会常常去看过往的记载,她怕看到里面太过卑微的自尊,她怕解读得过分了给自己带来毁灭的后果。然后那些写完的日记本被她放在了书柜的最顶层,踮起脚尖才能触及。
六月从头而来,又仓促离开。在最后的一晚班级聚会上,赵慕坐在了易闻的邻桌,看着少年难掩激动而灌得自己满面通红。不会有任何结果,她想。唯一欺骗自己的努力是,她也曾为了靠近他的心灵世界,而尝试贴近他的喜好;但最后她强迫不了自己,就算费劲心思去了解,在NBA那么多明星里,她知道的还是只有乔丹和科比。
每周三晚上班级的听歌日大家随意点歌,易闻总是点上Eason,热情地跟唱;有时被众人起哄唱上一小段,脸上就泛起薄薄的羞红。赵慕就静静坐在下面借着大家的掩饰止不住嘴角的欢喜。她原来并不喜欢听Eason的歌,自作多情地去了解某人而循环这些专辑,从2001到2019。多么长的跨度,就像她曾为他循环Eason的歌也无法对全部心生喜爱,唯独对一首情有独钟。
离别时没有句号。听着歌,在公司楼下的破旧站牌下漫长等待下一趟回家的公交,赵慕前不久偶然搜寻到了他的微博,才发现在离高考后一年的6月8号他也曾写下记录的文字,那段特殊的日子他没有忘,时隔多年原来自己还在奢望他的记忆里留有自己的一小段光影。
“人生就好像一块单向玻璃。你从这头望不到那头。但你从那头回望时,又觉得那个苦苦张望的少年是那么可笑,甚至可笑得可怜。”易闻写到,一切像剧本安排一样上演。她从不知道易闻的心事,亦不知曾经谁又向他表露过心意——或许是猜得到的。无名的嫉妒缠绕而上,像极了高中课本里不曾细读的哈姆雷特式悲剧爱情,而她隐秘的少女心事最终落在时光的灰尘里,从没有过抖露的机会。
难得的休假。回家后她对工作后攒钱买的公寓进行打扫,从书柜里翻出了学生时代的日记,每个字尚还一板一眼地框在格子里,没有经历世事过后的潦草难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