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马车一路颠簸,往西行驶。
“师父,你说小妃为什么要通过阿言告诉我那些呢?”
阿幺在路上,还是没忍住,又问了师父关于王庭的问题。
这一次,师父抬头望着天空,感叹了一句:“责任啊!”
这画面有些滑稽,但阿幺笑不出来,因为阿幺能感觉出来,师父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但既然问不出来,阿幺也就不问了,倒不是因为学会了礼貌,而是因为,她知道问不出来。
其实阿幺很喜欢赶路的感觉,当然,东昌到北猎的那一段不算。
她也说不上喜欢的是什么,大概就是一种感觉吧。
阿幺喜欢那种暖暖的阳光,轻轻的徐风,包裹着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泡在温水里的感觉,仿佛是生命之处,最纯粹也是最脆弱的安全感,不确定,但也不必负责。
真正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只是掌控不了谁的生死,生死却要被人所掌控,所有的因果,都牵在一根小小的管子上。
那是根。
阿幺从来没想过活着或者不想活着的问题,因为她不想也没有办法。
太后需要的时候,她就得活着。
而太后想要她死了的时候,她不死,也已经死了。
阿幺没见过父母,也不知道父母是什么。先天的那一线根脉被斩断后,她就成了飘萍。像天上的那只风筝,线被太后扯着,人则是被那些“看不见”的风撕扯着,残破了身躯,麻木了灵魂。
后来那根线又断了,她就到了师父的手里。师父没有拽起那根线,也没有再给她系上一根线,阿幺觉得自己人生,仿佛失去了把控。
但是她跟着师父,终究是学到了很多,日子变得悠闲起来了,不必费心思考如何讨好太后,如何跟宫人们斗智斗勇弄到一口已经凉了的吃的,没有每日来回训练的礼仪……当然……
也没有了牵绊她思绪的疏姐姐。
她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和心力思考自己的那些前尘过往,于是每一次犯的蠢,都成了扎在她心上的一把刀子,无法释怀,无法原谅,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将她反复凌迟。
记忆,是痛苦的根源。阿幺曾经偷偷问过那些隅里关着的,问他们可有什么失忆之法。
他们都说有,只是方法千奇百怪,有那些凡人就可以做成的,但极其痛苦,成功率极低的,也有那种神也要费一些心力才能办到,但是成功率相对较高的方法。
有了阿幺散发的内力的滋养,那琴魔的黑团似乎也大了起来。
他好像有力气说话了。
于是阿幺也问他,这世间有没有什么遗忘之法。
琴魔和其他关在隅里的不同,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阿幺:“你想忘掉什么呢?”
阿幺回答:“遇见师父之前,所有的一切。”
琴魔回答:“那你的师父一定是一位对你很重要的人。”
“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你想啊,如果没有之前的那些事情,你不一定能遇到你师父,哪怕遇到了你师父,你也未必会觉得你师父多好。”
阿幺沉默了。
因为琴魔的话的确有他的道理。但只可惜,那并不是阿幺想要的道理。
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阿幺最恨的,从来不是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不是太后,也不是她未曾见到的父母。
而是她自己。
这一次,阿幺赶了很久的路,才停了下来。
这里是北猎西部,西寿边境,燕月楼的地盘。
在这个时候很适合接一句“欢迎来到地狱,我亲爱的小太上皇。”
进入燕月楼的地盘之后阿幺明显感觉到天空都低沉了下来,说不出来的那种,乌压压的暗,哪怕是晴天的时候,也总感觉天空里掺杂了一些黑色的色调,不是灰色,而是黑色。
下车的时候,师父告诉阿幺,春日大帐发生了宫变,小妃弑君,左贤王自立,右贤王反叛,左车王、右车王、前军王部起义。其余诸小王也纷纷站队。
阿幺听到这个消息,心情是有些复杂的,但她终究是没有问出那一句“您为什么……”
您为什么要把小妃留在那。
燕月楼名义上是一个江湖门派,实际上是独立一方的小王,可以在冬日进王庭朝贺的正经诸侯。
而背地里,他们却做着拿人钱财,□□的勾当。
别处交保护费,多半是为了有事情的时候,对方过来帮帮忙,但给燕月楼交保护费,那绝对是为了没有事情的时候,燕月楼不会给你找事情。
师父和阿幺是在燕月楼的门口下的车。
马车外,是一个高大、且被黑雾包裹的建筑,冰冷的牌匾上,是铁画银钩的“燕月楼”三字。
阿幺听见手腕上绑着的琴魔说了一句:“是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