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转眼过了三个月，柳景瀚的病情没有明显好转。

中午吃了药之后，柳景瀚的脑袋便会发沉，他会躺在床上睡一个时辰。

这天，才睡了两刻钟，柳景瀚便醒了，他是咳醒的。

此刻，屋内没人，门是虚掩着的。

柳景瀚剧烈咳嗽，整个上半身都跟着颤动，他感觉到了异样，赶忙拿手捂住嘴。

一股热流浸润了手心，是鲜红刺目的血。

柳景瀚赶忙拿起巾帕擦拭，又用它来掩住嘴巴，一方青色的巾怕很快变得殷红了。

……

“阿兰，对不住，我要离开你和阿卓了……我走了以后，好好把阿卓抚养长大，”柳景瀚的声音有些哽咽，“如果遇到有缘人，那你就……再嫁吧。”

秋日的枯叶摇摇欲坠，终将归入尘土，谁会想起，它也曾翠色盎然。

苏茉兰猛地摇头，她握住柳景瀚的手，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郎君，新婚那日你明明说过，要与我梳发从青丝到白头的……”

一句话说得泣不成声。

当时听得，以为只是顺耳甜心的情话，如今却成了谶语。

柳景瀚脑海中浮现清明寺的初见，容貌姣好的少女娴静清雅如云岫。还有那日在校场上，女子在红棕马上自信飞扬的笑容。

柳景瀚的嘴角艰难溢出一抹微笑，他也心痛如绞，只是，他还想在苏茉兰面前保留最后一点美好的形象。

……

柳府上下，一片缟素。

老夫人吴氏哭成了泪人，柳景瀚是她最疼爱的孙子。

在外地任官的二老爷柳泠、三老爷柳涑都携家带眷回来了。

作为柳景瀚的妻儿，苏茉兰和柳文卓要穿孝跪在柳景瀚的棺椁旁边。

亲者一一上前跪在蒲团上烧纸吊丧。

柳文卓人小不懂，他内心对这种氛围极为排斥，眼见着平日里对他亲近有加的长辈一个个都面色冷清。

“娘亲，阿卓不想跪。” 柳文卓贴近母亲小小声道。

“阿卓，娘亲陪你跪着，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苏茉兰的手轻轻握着阿卓的手。

又过了半刻钟，柳文卓哭闹起来，“我不想跪，我不想跪。”

本就心情郁结的老夫人吴氏见不得这个样子，立刻横眉倒竖，“你个小崽子喊什么，没看见你爹已经去了，乖乖地跪着。”

被吴氏这么一吼，柳文卓哭的更大声了。

“祖母，阿卓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您冲他发什么火？！”柳景明的声调不大，语气却令人有些怵， “三弟，你带阿卓出去，我来跪。”

柳景文看了长辈们一眼，见他们没吭声，走过来抱起小侄儿，将他带了出去。

柳景明撩开衣袍在苏茉兰旁边跪下，他跪得端正，一动不动。

……

二老爷柳况有两个儿子，分别是行二的柳景秀和行四的柳景坤。

柳景秀和柳景明同年，只比柳景明大两个月，已经成亲。

柳景秀跟在父亲后面默不作声。

地上跪着的女子披着一身孝衣，遮不住她秾纤合度的身形。乌鸦的鬓发有些微的凌乱，素面如玉，眸光如水，神色有些凄然，更添了几分让人怜惜的美。

柳景秀收回视线，平视着眼前的棺椁。

……

夜色如水，更深露重。

“嫂嫂，你带阿卓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五弟守着就行。”

守灵要一整夜，小娃娃明显熬不住，已经上下眼皮打架，但是又没个舒适的地方睡觉。

“嗯。”苏茉兰没再坚持。

昏黄的烛光中，男子身形端直。白日他同她跪了半天，而今却没现出半点疲态。

而她，心累身也倦。

抱着已经睡着的小阿卓，苏茉兰离开了。

……

苏家人也来吊唁了。

苏父苏又青看了大女儿一眼，并未多说话。

倒是苏茉兰的继母周氏走近拉起苏茉兰的手，软言说道，“好好把阿卓抚育成人，还好你有这么一个儿子傍身。”

也不知这话语里有多少真情切意。

不远处，站着苏茉兰的两个继妹。

苏翡兰小声嘀咕，“我就说吧，病秧子嫁不得。”

丧礼完成之后，二老爷柳泠的两个儿子留在京城。不久柳泠就要回京述职，反正就又能和家眷团聚了。

柳府几个空院子又重新安置起来。

柳景秀的妻子何氏，温婉秀气，轻声慢语，是典型的江南美人。柳景秀还有两房妾室，也都美得很，婀娜明艳，和何氏又是不同的风格。

他还有几个通房，这次没有带回京。

柳景秀和何氏的院子离苏茉兰的院子很近。站在院门口便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