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孟娘败逐负心郎(一)
秋寒渐深,玉器行上月底新接了一家赵姓大户的活儿,是赵家长孙赵远,要为其将过八十大寿的祖母——阎太君祝寿。
赵远从西北的石料贩子手中高价购得了整块的白玉料子,亲自描了“芝仙祝寿”的纹样,想制作一套饮食器皿在寿辰当日献上。因其繁复难成,他便找到了花婆婆:“听闻宫中的‘金刀匠’葛师傅出宫后,一直与贵店往来,可否请到他老人家出山?价格好说……”
花婆婆多次推拒,但赵远不依不饶,几次三番前来托请,甚至跑到了富通坊,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花婆婆无奈,只好应承下来,但说葛师傅年迈,早已不亲自执刀,只把这活儿交予他的关门弟子,月余方可成。
这“关门弟子”说的就是尔籁。半来月,她一直呆在在刻房里,一坐就是整天,从切割、起形到现在,已经初具雏形了。每样器皿都以一种祥瑞为形,分开看,还只觉得有些巧思;合在一起,便显匠心独具了。
尔籁要就天光,坐在窗边,匡静则拈着瓜果斜倚在靠背墙的榻上,看着她一点点下刀去切改那玉石。
即使在家,匡静也穿着讲究。掐腰的裙衫自然垂落,就这么随意地一靠,便勾勒出了她柔美的身姿。陆柏在旁边替她剥瓜果、沏茶,却又不敢直视她,只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尔籁做工。
眼见那些仙鹤、灵芝、蟠桃、云山在尔籁手下渐渐成形,他颇有些好奇:“得学上多久,才能到如此境界?”
“五年。”索性闲来无趣,匡静便搭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这玉器行刚开的时候,请的是宫里放出来的匠人师傅,花婆婆叫我学绘样、尔籁学玉刻。头先那老师傅还嫌我俩是女儿,不好好地教,哼……过了没多久,却逢人就赞‘两女徒好学,耐得住性子,比谁家男儿都争气’了。”
陆柏有些惊讶——尔籁耐得住性子他是信的,可若说匡静也如此,那便有些难以想象了。
匡静没看到他的神情:“尔籁刻苦,只要不去杀人,白日里就一天掰成两天地学。寻常学徒四五年才能学成出师,她才两年就独当一面了。”
听到她如此轻飘飘地说出“杀人”二字,陆柏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二位……是打小就开始做……做……”他磕磕巴巴半晌,还是没说出来那两个字。
“想知道?”匡静的笑容带上了几分其他意味,看着有些瘆人了。
“不、不……”陆柏知道自己多言,连忙窘迫地低下头去,又想着说些什么岔开话题,便问,“那老师傅呢?”
匡静从他手里接过一杯热茶,指尖在杯沿叩了叩:“既已是无用之人,那自然是……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相处了这些天,陆柏自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他目光一紧,后背到脖颈都开始发僵。
“你晒的这茶不错。”匡静饮尽茶水,将空杯递回给他,“再来一杯。”
那边,尔籁正专注地盯着手中的玉器,压根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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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过后没两天,长安就来了新任务,这次池光禄没来,是由一名蒙面人专程送来的。信件直接递到了花婆婆手里,她确认过火漆完好后打开来。不知上头写了什么,让她瞬间皱起了眉头。
匡静一如既往在刻房里陪尔籁,见花婆婆掀帘子进来,便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起身出来才问:“什么?”
花婆婆递上拆开过的信件:“来了新任务。”
“她元气大伤才歇了多久?卓晴可真会为难人。”匡静没了好气,信都没接便要回去。
花婆婆忙道:“这次的目标可不是寻常人——”
匡静半信半疑接过信来,一目十行地扫过头一页:“云舟?”她神情忽然舒展了,“是孝宗亲封的‘第一刺客’云舟?”
“正是。”
匡静略一思忖,反手掀开帘子一角唤道:“尔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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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舟此人,早年间拜过几家门派,因天资聪颖、开悟极快,博采众长、融会贯通地自创了一套“舟行剑”,其剑势之利、之快,一时之间难有敌手,很快便名声大噪。
但若仅仅如此,那他也只是泯然众高手的其中之一,难有机会留名于世。
先帝孝宗在位的太熙九年,虔州连降一十三天大雨,洪水肆意、堤坝崩决。孝宗亲批百万救济的钱粮下发,派遣户部大员押运,到当地之后,由虔州刺史崔文亮亲自接手。然而这钱粮未及发放到百姓手中,便被虔州上下官吏层层盘剥贪墨。
巨贪大鳄们借此富甲一方、拥兵自重,数万灾民却因得不到救济而大批丧生。彼时的虔州,如同人间炼狱,不仅易子而食这等骇人听闻的惨事日日有发生,而且爆发了几次大瘟疫,百姓苦不堪言。崔文亮连同治下的各级官吏,派兵把守住了进出虔州的几条要道,禁止百姓随意出逃,意图截断灾情未定的消息,对上粉饰太平。
云舟的母家正是虔州人,听闻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