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不存三百人遴选(二)
被卓晴陆续接回兵营的女孩越来越多,赶上这天又来了四个新人,尔籁忍不住跑去问她:“阿正……上回说替我接阿姊来,你去了么?她什么时候才能来?”她目光之中透着满满的期待。
卓晴沉默了片刻,余光瞥向了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织房墙根处是马厩改成的鸡窝,养着一群下蛋的母鸡。因匡静不肯学织布,妈妈们便安排她去喂鸡。她抱着笸箩,抓了一把麸皮洒在地上,看着母鸡“咯咯”叫着,抢着去啄地上的麸皮,顺带着往尔籁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跟卓晴对上视线。
只顿了一下,她便假作不经意地转开了脸,耳朵却直直竖起,留心听着二人的谈话。
卓晴收回视线问:“你阿姊……是叫赖赖?家里还有个弟弟是么?”
“嗯!”尔籁心知她是去过了,才知道自己家中还有个弟弟,忙问,“来了怎么样?什么时候能来?”
“……”卓晴垂下眼睛,犹豫了下才说,“她死了。我早就派人去过你说的村子……一年半前,她被卖到了一大户家做妾,没两个月便跑回了家,说在那家里挨打得厉害。全村都知道这事,议论纷纷,说她丢了家里的脸。后来那家人派人来接,说她是自己得了癔症,才被关起来的。那天是下人不小心忘了关门,被她跑了。她被送回去之后……大概过了小半年,人就没了。”
尔籁还在愣神,似乎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本来想着别告诉你的,但又怕你更担心。”卓晴在她肩上拍了怕,“节哀吧……起码把自己的日子活好,就算是为了你阿姊。”
尔籁一下子失了力气,跌坐在晾晒干菜的架子上,习惯性没有哭出声来,只是低着头,无声地流泪。
她一只胳膊撑在歪倒的架上,还没缓过劲儿,眼泪就涌了上来。她想找个人说几句话,可团子正跟着唐婷在学用织机,无暇顾及这边。她左手握成拳头,使劲把手背抵在了眼睛上。
方才的几句话,卓晴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匡静听得一清二楚。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把笸箩放好,拍干净手上的沫,回屋拿了一只碗出来——碗里装的是前晌尔籁抢着去给她打来的饭菜,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就扔下了。
她走过去把多半碗饭菜放在了尔籁面前。听见动静,尔籁悄悄把手挪开一点,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吃点吧。”匡静的表情有些别扭。
尔籁红着眼睛扬起脸来看她。
“唯一在意你的人死了,是不是?……那你记得,从现在起,不管哭死还是饿死,都没人会来给你收尸……”匡静在她面前蹲下,忽然轻笑一声,像是在自嘲,也像是在安慰尔籁。她夹起一筷子叶菜来,“多吃几口,吃饱了就没那么难受了。”
筷子尖戳到尔籁的嘴角,泪珠啪嗒一下掉进了碗里。匡静却像什么都没看到,仍举着碗筷停在原地。她张了一点嘴,吞下了那一口叶菜,嘴里无知觉地咀嚼着,眼泪却更加汹涌了。
匡静往前蹲了一点,把碗筷放到一边,两个膝盖着地跪下,短叹一声后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她一手抱着尔籁的肩,一手在她头顶轻轻拍着。
尔籁瞬间绷不住了,使劲搂着她的腰,脸埋在她胸口低声痛哭起来。匡静低下头,轻轻把脸贴在她的头顶。
——那痛彻心扉的哭泣声,仿佛就在她的耳边,搅得人心绪难宁。
“阿姊……”尔籁断断续续地唤着。
“阿姊……”
阿姊……
匡静闭上了眼。
她的眼前出现了另一个身影,从肉乎乎的婴孩一路跌跌撞撞跑着,嘴里不停地唤着“阿姊”。往事一幕幕飞驰而过,婴孩渐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最后停在她面前的,是火光中一双仍旧望向她的、流着血泪的眼睛。
——阿姊……
她看见有血泪划过的那张嘴微微动了动。
——如果……我从来没有过阿姊……该有多好啊……
匡静猛地睁开了眼,眼中的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和怒意,以至于抱着尔籁的双手有了些微的颤抖。她不着痕迹地用双手盖住了尔籁的耳朵,极其小声地说了句:
“这下好了……你再没有阿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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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个女孩就这么在土堡里安然呆了几个月,直到这一年的十月二十三,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一切安详宁静。
前一天夜里,卓晴带回了第一百个女孩。那女孩只有一只手和一条腿,说是小时候家里闹饥荒,一家人分食了她一只手、一条腿才得以撑过去。可后来,为家人作出牺牲的她,却被无情地抛弃了。她在外面流浪很久了,一口牙烂掉了多半,能活下来简直是命大得出奇。
卓晴把她背上山来,让唐婷帮忙照看她。她惴惴不安地留了下来,睡了长久以来的第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清晨,土堡里忽然闯入了一队身高体壮、全副武装的铠甲兵,他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