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忠仆再告灭门案(四)
匡静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天都有些亮了。她慢慢坐起,看到一旁地上新放着的一碗菜糊,照旧是木碗,只是这回没了筷子。监牢里每日至多给犯人安排两顿餐食,这怕不是玉真又想法子给她加来的。
她胃里空空,一阵阵的绞痛甚至盖过了腿上的疼。好不容易忍着疼一点点挪过去,刚把碗拿起,打算用手捞着吃几口,就听见外面一阵熟悉又陌生的低吟。她拿着碗仔细听了一会儿,是有人在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
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
佛告须菩提: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她安静地听着,靠在木栅上扯出一个笑,看了看手腕上略显大的木念珠串,用沾着泥土、血迹还有别的不知道什么的手指,捞起第一口菜糊送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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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吏们因怕他们平日所做的事败露,于是对死去兄弟的事众口一词,上头来人问了一次,他们都只说他是脚滑失足才酿成的惨祸。匡静同样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便也三缄其口。
幸好那人无家无室,不过孤家寡人一个,死就死了,除了上头照例的问询,也没别的人会来追究,很快便下葬了。
因玉真留在了监牢里,方典早上又来了一遍,犯人们的吃食、伤药都安排得好了些。女监的狱吏回来轮值,几个上夜的狱吏便都回家去了。
匡静熟练地给自己换药,在心中盘算着——若到后日还不能出去,该怎么想法子联系尔籁?
她把目光放在外头隐约能看见一个背影的玉真身上,似乎有片刻的纠结。
“不一样么?”她低声自言自语,随后却又摇头,自嘲地笑了一声,“哪会有什么不一样……”
这一整天还算安稳,换过了药之后,匡静便一直断断续续地睡觉。疼得厉害的时候睡不着,她就把手腕压在唇边,嘴里咬上几颗念珠,过上一会儿,就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疼的睡过去了。
快到傍晚时,付如俊忽然来到了监牢里。他先问候了玉真,请他去府上更衣沐浴休息,玉真推脱了两次,他却在三坚持,像是有什么事要避开他做,于是他只好跟着差役出了监牢。随后,付如俊便在监牢里巡视了一圈,看过匡静,而后命人提走了海老大。
海老大一出男监,便对着木栅臭骂匡静,骂声响彻整座监牢上下。匡静对此充耳不闻,依旧靠着她的干草堆闭目养神。
日头已经落到西边了,再有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这一遭受伤,匡静的身体虚得厉害,外加时不时的疼痛,夜里根本睡不好,只能靠白天见缝插针地睡。她又有些犯困了,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迷迷糊糊之间,似乎看到牢门外面站了个身材高瘦的男人。
“和尚……”她呢喃了一声。
那人的脸上黑乎乎的看不清,但却一直朝着她的方向站了许久。
她觉出不对来,用力蹬了蹬腿,好不容易借着疼劲儿把自己逼醒过来,可那人却一个转身匆忙走了,像是怕跟她见上面似的。那个背影让匡静莫名觉得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是谁。
玉真不知出了什么事,到这会儿还没回来。
“劳驾!”匡静挪到木栅边,喊看守的狱吏,“那诵经的师父怎地不在了?”
狱吏懒得起身,直接喊:“人都进来了还有空操心这些?吃好喝好等着给你下判就对了——”
匡静哪里听得进去这话?她一心想着等玉真回来,跟他说完帮忙去找尔籁的事。哪知玉真这一去,就整夜没回来,甚至到了第三天早上,匡静睁眼见天亮了,连忙过去看他昨日呆的位子,但却依旧空空如也。
她心焦不已:“到时辰了,怕是尔籁要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