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河县剿杀恶神棍(一)
到的时候,城外人还不多,等了没多会儿,便三五成群地来了不少,一看都是当地的,有拉车运货的,也有两手空空带着个包袱的。那些人才到城门口,就都三三两两匍匐在地上,一边跪拜,一边祷告起来。
尔籁有些疑惑,牵着马离远了些。她向来不是多嘴的人,事不关己,便从不多问。瓜州这边都是胡汉混住,她不会说突厥语,进城后捡着汉人的铺子进去,揭下面巾问:“这儿能用银饼兑缗钱么?”
“兑不了。”
一连问了几家铺子,都是一样的回复。她有些奇怪,便问一名掌柜:“为何都说不能兑?难道都没有缗钱么?”
那掌柜尴尬地说:“不是没有,是各家铺子的钱都不多,给你兑了,那生意就难做了。这样,你要是真想兑,可以去‘意舍天王教’换,别家是不行了。”
尔籁转而问:“那哪儿能赁马?”池光禄留给她的这匹马是好马,但对草料极其挑剔,怕过了刘河草料供不上,于是打算重新赁一匹。
“城里有家客栈就能赁马,要是过夜加赁马,客栈应该能换开钱。”掌柜给她抱了几样干粮,笑着说,“刘河外来的人不算多,只有这一家客栈,出去往东直走,约摸百八十步就能看到了。”
客栈果然没什么生意,那男掌柜一见尔籁背着行囊,赶忙抓住机会,不遗余力地劝:“再往前呐,风沙天多,郎君不如带条披风!咱这儿的披风,都是上好的料子,从敦煌那边进回来的——盖头挡脸,再大的风都不怕!”
掌柜又把她错认成了男子,她没说什么,垂眼去看摆出来的那些披风。
“郎君不在小店住一夜?嘿,或者……嗐,备马还得一会儿功夫,不若出去转转。这会儿呀,刚能赶上咱‘意舍天王教’上早香呐!指不定转完,郎君就想多住两日啦。”
尔籁也不知听进去没有,上手拨了拨其中一条灰色披风,摸着料子不错。想想这几夜山里的气温,她便说:“这条带上吧,一并结了,从我换的钱里扣。”
这时小厮从马厩回来了,忙上来帮她把披风装好。那小厮唤作“瓦生”,一边弄一遍喋喋不休问:“郎君哪里人?今日来得巧,咱‘意舍天王教’有早香,可赶上去求求福。郎君那匹马好哇,怎么舍得换掉?咱家的草料,都怕它吃不惯呢……”
尔籁总算接了他的话茬:“意舍天王教?”
瓦生指着正面墙上的一幅绘像道:“喏,就是墙上画的这位,只有咱刘河才供奉!郎君不知,‘意舍天王’救苦救难、保佑福顺,座下还有执事的“四罗汉”,皆是乐善好施。有了他们几位,刘河才算是安稳啊……”
他越说越停不下来,尔籁听得耳根子疼,不住地朝四下看去。瓦生没一点眼色,还在絮絮地说着:“……教门每月初二开早香,有钱人呐,可以花钱去抢头香、领福牌,没钱的就在旁边跟着磕头诵经,沾沾福气。郎君能赶上就是有缘人,不去瞧瞧么?”
正说着,一乞丐进屋来讨吃,脏兮兮、臭烘烘的,还没进门就闻着味儿了。掌柜正扒拉着算盘珠子,不耐烦地将人骂了出去,随后点了九贯钱和几十个散钱装好,走到尔籁跟前道:“这是郎君换好的钱,马还得迟些来取。郎君不若先去教门瞧瞧热闹,总之别叫白来。”
尔籁实在是有些听腻了这话,接过钱袋便出了门。来时还不觉着,这会儿一出来,便知道今日城里有大法会了。行人沿着主街往北一路去,她想着打发时间,便随大流跟着去了。
走到中途,还遇见了两家人,因房子边界墙吵了起来。一家说“邻家的树长到了自家院子”,另一家说“邻家的菜种到了自家院子”……
吵着吵着,其中一人便说:“走!咱去教门评理去,老子只听大罗汉的!”
另一人不服输,也跟着喊:“走就走!大罗汉说是谁家的、就是谁家的!”
---
往前走了一阵,尔籁便看见了“意舍天王教”。
那是一座极其恢弘的重檐庑殿顶建筑群,就在县城最中心的位置,四边围着宽敞的主街,八方共有六道大门,正门在南,比并州城里“玉清观”的道门还宽敞了整整一倍!主街上或跪或站着一圈圈祈福祷告的人,一眼望去,里面金光闪耀、恢弘磅礴,外面香火鼎盛,人头攒动。
尔籁被挤在了人群最后,眼看着才在客栈讨吃的乞丐就在前面不远,正踮着脚,意图将自己手中的两枚铜钱抛进正门外立着的巨大香炉里。
——那香炉被人唤作“功德鼎立”,说是若能把钱准准投进去,便能得意舍天王的保佑。
乞丐试了好几次才敢出手,其中一枚铜钱当真落了进去,另一枚却掉到了旁边的水池里。他另手里还捏着三根最便宜的细香,看挤不到前面,便就地跪下,把香插在石砖缝隙里,美滋滋叩了几个头。
尔籁自觉格格不入,便打算退出去,哪知背后跟着的人也陆陆续续跪了下来。身前背后的信徒跪了一地,她被夹在中间,不禁有些后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