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生

高启盛的身边，张珂和秦雨也不再劝她，只是做好保障工作。

一天过去了，病床上的人却还是没有醒。

医生解释病人失血太多，再加上二氧化碳潴留，所以还没清醒。但这也不算是严重问题，再等一两天应该就会醒。

夜里，她依旧守在病房，握着他的手。

手指描摹着他掌心的纹路，一遍又一遍，自言自语道：“小叔，你别睡了，该醒醒了。你看，这根生命线很好，所以你肯定会平平安安的。婚姻线也好……”

黄瑶不再说下去，只是将自己的掌心与高启盛的掌心相贴，食指交扣，紧紧地扣着，不留一丝缝隙。

她将脸贴上去，眼角有湿意缓缓染在他的手背上。

“瑶瑶，别哭了。”

安静的病房里，孱弱熟悉的声音显得尤为突出。

钝痛着的心跳漏了一拍，害怕是幻听不敢抬头去看。

这几天，她已经太多次恍惚间以为他醒了，可每每都是一场落空。

高启盛微睁着眼，看见趴在床边的人没动，他轻动着拇指，抹去她鼻梁上的泪渍。

他醒了！他真的醒了！

“小叔……”

黄瑶抬起头望着高启盛，一开口满是呜咽。

“小花猫……”

病房里有一盏微弱的夜灯，就着昏暗的光线他看见黄瑶脸上泪痕斑驳。

他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来。

在中弹后，体温随着伤口的血液渐渐流失。好像回到了三年前的公海上，海水一浪接着一浪，在失重中沉浮，冰冷而窒息。

恍惚间他看到了很多故人，过去的画面一帧一帧在脑海中回放。

忽然他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扎着两个马尾辫，一眨眼她又变成了娉婷少女模样，怯怯的又很乖，眼里藏不住的欢喜却出卖了她……

仿若一张致密的大网，他深陷其中，难以逃出生天。

后来他听见有人喊他“小叔”，叫他醒过来，说他会平平安安的……

梦境与现实交织，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高启盛刚醒，人还有点虚弱，想要抬起的手有些勉强。见状，黄瑶把自己的脸贴了过去。

他用指腹抹去她脸上的泪渍，却怎么也抹不尽，又接着开口道：“哭什么？”

“小……叔……”情绪太激动，一个字都说不完整。

没了平日里的锋利，此时柔软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向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着擦拭她的泪水。

黄瑶努力克制着哽咽，反握住他的手接着放下，起身打算按床头的呼叫铃，却被出声制止。

“一直在这儿守着？”

见她点头，他的眼神扫过自己身上层层叠叠的绷带，继续问：“不害怕？”

“不怕，只是害怕你……”

后面的字眼说不出来，像是怕说出来会成真般的忌惮。

“那岂不是正好，这样以后就没人欺负你了。”

“呸呸呸！”

一边说着，一边拍了三下床头的木柜。

老人说，拍三下木头，不吉利的话就不会作数。

高启盛被她的样子逗笑，却牵扯到了伤口，止不住地紧着眉头。

“小叔！？你怎……”

“我没事，没事。你这么紧张干嘛？”

不想再吓到小姑娘，他赶忙开口。

看到他脸上的轻松，黄瑶忽然正色道：“你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会的。”

“你别再离开我了。”

闻言，笑意凝结在嘴角，高启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神里是探询。

“我喜欢你。”

像是说了句再日常不过的“您吃了吗”那般平淡，声音清清浅浅的。

只有黄瑶自己知道，这四个字，在心中徘徊了多久，又是如何冲破一切到嘴边的。

她的喜欢，很早之前便被他窥见。可听到她亲口道出时，他那颗在尘世中跌宕半生的心竟然会发紧发颤。

“你说什么？”明明早就知道，明明听清了，却又想再确认一遍。

他的四个字，他的探询落在黄瑶耳朵里，却变了味道。像是一把嘲笑她不自量力的利剑，击溃她建设起来的防线。

“没什么，我去叫医生。”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她要离开这里，这样的眼泪不要被他看到。

黄瑶着急忙慌地起身就走，高启盛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落空。

“瑶瑶……”

留给他的只有一个背影。

-

医生和护士很快就来了，两个助理也跟在后面进了病房，黄瑶跟在最后。

一番检查下来，情况还算不错，医生跟张珂交代了几句就领着护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