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酒阑珊(四)
“公子,求您疼我。”
——
她方才未看清陆知砚的容貌,此时藉着火光与月色,陆知砚的模样不知觉间入了心。
现下,陆知砚直勾勾看着她,眼中还透着得意狡黠,分明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那个朗朗公子呢?是她眼花了吗?
“红玉,今儿是不是还有规矩未走完。”
她愣神时,陆知砚含笑问向红玉。
“是是是。”
红玉把云烟带到身旁,扯着身体僵直的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
众花客们自觉这场闹戏到此为止,个个散后归座坐了。
“老爷们,这最后一环,便是叫价。价高者,得一夜枕畔生香!”
好一个枕畔生香。
云烟心内暗暗嗤笑。说得如此文雅,到头来不过卖笑的卖笑,卖身子的卖身子。
她状若大义赴死般,决然地俯视台下众人。
“十两银子。”
还是那清如朗月的声音,不过少了些稳重,夹杂了点轻快。
本窸窣喧闹的席中人们一时间鸦雀无声。
十两银子?
要知道,一两银子可抵千斤大米、四头肥猪,十两足可让一家四口的普通百姓过活半年有余。
这也便罢,可普天之人都晓得,这人不过宗正寺卿的远房表亲。
宗正寺卿是什么官?那是朝廷命官!领的是公家俸禄!
那点俸禄,不过勉强养家糊口罢了,怎能余出这老些银两来?
宗正寺卿又是这样直正清廉,断不会出现贪污受贿的腌臜行径。
更让他们想不通的是,陆公子一心诗书,为何会花这么多钱买这表子的一晚上?
无人敢质疑,也无人出得起比这更高的价钱,皆屏声凝气瞧着接下来如何。
红玉听得这钱数,喜得连连拍手,嘴里“诶哟”个不停,一味地将云烟往台下陆知砚站着的地方推:
“云烟你这可是摊上大财主了,天大的福气——还不快给老爷磕头谢恩!”
台上的云烟呆在原地,反应过来时已被红玉带到陆知砚面前,便欠身行礼道;“陆公子。”
她虽知今夜会被卖出高价,可远不及十两银子之贵,天晓得这人出手为何这样阔绰。
“红玉,那我这就把人带走了。”陆知砚且说又让小厮另外掏出一两银子递到红玉手上,“这是另外的银子。”
“好好好。”红玉简直要钻到钱眼里,满心满眼只盯着那家下手里的银子,接过钱来搡了云烟一搡。
“老爷,您可着疼惜。”
陆知砚对这话不置一词:“不必叫打手们跟着了,明日我叫人送回来。”
红玉连声应和下,他牵着云烟的手腕就离了撷春苑。
一众人过了长桥,便来到长街上。
繁星如雨,银辉成炬。
华灯初上时,阑珊夜未央。
沿街庙会花市开得如火如荼,云烟身边不断擦过临京男女老少。贩夫小卒的叫卖吆喝混着花香,一股脑儿钻进云烟的脑袋里,倒叫她新鲜不已。
云烟自进了撷春苑,就再没出来过,如今见了这番景象,可不是要新奇一阵子?
可她只看了两眼,就从兴奋劲儿中缓过神来,低头乜斜到陆知砚还攥着自己的手腕,尴尬地不敢作声。
陆知砚未闻身后音,便回身看她。
他盯着云烟略微发红的小脸,会意调笑道:“你一个花娘,竟也会害羞。”
虽这样说,到底是放开了手。
云烟自在不少,不去理会陆知砚的调戏,耸了耸酸疼的肩头,几步跟上他的步子。
论理说,他今儿买了自己一晚上,那就该……
云烟想到这不禁头疼万分。
命运如此,但至少……她还活着。
胡思乱想之际,却被陆知砚带到一处酒楼前。
云烟望了眼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醉仙楼”。
她侧头看向陆知砚:“陆公子,我们这是……”
“走,我们不醉不归。”
说完陆知砚要伸手去抓她手腕,却想到什么似的,终是收回了手。
醉仙楼是临京最大的酒楼,名气甚旺。今日偏是花朝节,来喝酒吃菜的人更不少,二人一进去就见乌泱泱大片人,起坐喧哗、推杯换盏,瞧着好不快活。
跑堂的见又有客到,且通身富贵有余,不敢怠慢,汗巾一搭肩,一路小跑着来,热情招呼道:“客官里面儿请——”
陆知砚颔首示意,先旋身让家下们回府伺候,且捎信给老爷说今夜不回了,家下再三挽留,才依依别过;他再扭过头来和人要了间雅房,跑堂的便引着二人上二楼去。
厢房布置好不素致。待他们稳稳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