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梦
沉睡之人不解酣梦,只是梦中委实苦涩,傅嘉笙便格外渴盼那一丝甘甜。
谁知此梦太过苦楚,那甘甜仿佛只是短暂停留,终究要离她远去。
“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刚才的男声清晰了些。
他说话之后,周围就吵闹起来,能听见不少人在走动。
这下好了,维系了半天的美梦都散去,惹得傅嘉笙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
“醒了……”
她娇气得很,颇不高兴的睁开眼。
烛火一盏盏点亮,眼前人却仍是模糊的。
她隐约知晓,站在床边的不是嬷嬷和侍女,更不是她认得的任何一个人。
傅嘉笙费劲一抬眼,总算于床头昏黄灯火下看到一身玄色衣裳。
那布料极好,修身庄重,纹样古朴,行动间晃荡出水泽。当中是一团五爪银龙,腾云驾雾,模样凌厉,炯目睥睨,呼之欲出。
要她说,这绣工委实不错,比她见过的都强。
可是,梦里这个人是谁呢?
傅嘉笙再度抬首。
*
“女郎又做恶梦了?”莲房揉着眼睛,像是一直守在此处,另一手及时递来一方冰水湃过的绣帕,“眼泪怎么不见了?”
她又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手上的帕子果然派不上用场。
傅嘉笙摸一摸她脑袋,笑说:“别傻了,我没哭。你自己用吧。”
莲房将帕子盖在脸上,嘴里说个不停,“女郎怎的不哭了?女郎哪回做梦不哭的?女郎不若去寺里拜一拜吧,这猛然不哭了,好像也不大好!”
“好好好,要拜的。”傅嘉笙让她嘟囔得头脑发昏,“我再睡一会儿,你也去外头榻上吧。”
莲房仍不放心。
“刚刚的梦……不苦。”傅嘉笙点一点自己脸颊,安了心入眠,“是甜的。”
莲房合上床帐,遮住那一丝从床沿爬上来的晨光。
*
“上京凶险,王爷非去不可吗?”
“夫人有凤命在身,为夫有天命加诸,此出淇水,我定要为夫人挣一个皇后之位。”
“然后呢?”
“然后,你就在淇水之畔等着我,我们在淇水举办一场真正的昏仪,比当年齐王府那场还要正式,比上京宫城的封后大典还要盛大,最好是让南北两岸的人全都来见证,齐王妃要当皇后了。”
“然后呢?”
“母妃……凤凰……”
傅嘉笙才闭上的双眼又睁开,滚烫泪珠渐次滑落,如同之前的每一次梦醒。
前不久的一切恰似例外,傅嘉笙不由得气馁,“原来真正的美梦从来都不长久。”
她赤足落地,小心翼翼中带着无所畏惧后的漫不经心,绕过外间因她而折腾了许久才睡的莲房等人,沿着那一线隐约可得的天光,径直走到了檐下。
因要去到院里,便多了几分清醒,傅嘉笙这才想起自己该去穿上鞋袜,披上外衣,寻了油纸伞来打。可是这样一番劳碌,少不得又要惊醒许多人来阻拦,对她要做之事并无助益。
犹豫之时,却见一团漆黑正拼命违逆此间风雨,纵然极为狼狈,也笃定了要往屋檐下冲。
“你是要进来躲雨吗?”嘉笙麻木头脑中生出些许清明,她站定一观,“我是不是该帮帮你呀。”
那团漆黑歪斜着从她眼前飞过,着急忙慌扑向自己幸苦筑就的巢穴。
风雨如晦,巢里的孤雏探着个小脑袋,叽喳声几不可闻。
不远处,有另一团较大些的漆黑鸟儿正口衔了吃食,竭力变换着方位,好绕开满院风雨,找准时机飞抵家宅。
“燕雀如此,人何以堪。”
傅嘉笙低诵两句,什么都没要,奔入大雨中,终不再后顾。
平王府本就是傅嘉笙自幼长大的地方,她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知道什么样的路线能绕开守卫,一路畅通无阻。
住着陆鸣野的澄漪院就在眼前。
“天还没亮,难道阿兄也喜爱早起晨训?”
此刻正是戍卫换职的空当,对面的清池院亦大门紧闭。傅嘉笙寻了半天,才发觉说话的人就抱着手坐在院墙上。
她忍不住想,倘使眼下晴光正好,这阿弥便该叼一株细长青草在嘴里,见了人嬉笑怒骂,晃悠间显露出纨绔脾性,才算对得起他生得这副样貌。傅嘉笙隐隐猜度着,她畅想的这番未必能窥见他真容,可她在平王府见到的阿弥定然也不算真正的他。
旁人如何,她暂且顾不得。至于她自己所行之事,傅嘉笙亦不能给出一个绝妙的解释,似这等情形之下,任何理由都觉牵强,“我做了一个梦,是个极真切极苦涩的梦,梦中人待我很不好。”
燕行跳下院墙,来到她身边,“你不管不顾的跑到这里,是要报复?”
嘉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