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时宜
情就是,那种生离死别的戏,母亲看了要落泪的。
段敬山点一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但父亲不是说他不爱听戏吗?段敬云说,父亲说的话,三句里面有两句是挽尊,这你还不知道?段敬山无奈道,不要乱讲。不过城中最近新来了个戏班子,听闻他们里头有个赵五娘唱得石破天惊、分外动人。不若就要他们准备这个吧。
这里发生的事情,楚歌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赶回大夫人房中后便一直尽心尽力地服侍她。曲大夫人一生病就想睡觉,房里下人都悄悄地不敢出声。楚歌回去时大夫人正睡着,帐子拉下一处,看不清人影。
宛情站在床头静静等待,看到她来,为她让了个位置。楚歌小声说,大夫人怎样?宛情说,无碍,只是依旧想睡罢了。药炉在庭院里滚着气。楚歌说,怕是好了吧,我去看看。语罢便打算出门。宛情说,那炉子里煮的是水,过阵子再去也行。楚歌吃了一惊,说怎么会是水呢?宛情说,大夫人嫌苦,不愿喝。连闻都不愿闻一下,又怕老爷怪罪下来,于是叫我们把炉子里的药换成水。
楚歌一时哑然。好半天她才轻声说,大夫人这病,怕是心病。一时半会儿治不好的。宛情也只能低头不语。半晌她说道,三夫人那边怎样?楚歌说,还是那样,院里一个人也没有,下人似乎也被打发走了几个。老爷连个门槛都不愿踏进去,听闻三夫人日日以泪洗面。
她们这边说着,声音很小,里面却传来咳嗽声。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掀开了帘帐,大夫人那张平静而虚弱的面颊从里面探出来。
楚歌与宛情连忙上前。曲大夫人轻声说,三夫人怎样了?
楚歌低着声音说,三夫人近日里十分闷闷不乐。
曲大夫人说,我要去见她。说着话,她挣扎着身形,便要坐起来。宛情扶住她的手,低声说,大夫人,老爷不让任何人见三夫人。曲大夫人说,我也不行吗?我要去见她,五少爷落水压根不是她的错。不,我要去见老爷。这事儿跟思烟没关系,不要冤枉了好人。
思烟就是三夫人,她是易家的女儿。只可惜易家家道已经中落,她又是个庶女,且膝下无子,虽然陪着段盛尧走了十多年,但却一直不能被扶为正室。她亲眼见了三位正妻在她面前执掌段府后院大权,但却对位位都以礼相待。曲凝竹比她小十岁,本来担心会受到府中二房三房的欺压,没想到易思烟对她分外尊敬,心下里十分感动,明里暗里也经常帮衬一把。
三夫人没有孩子,因而特别喜欢段知燕,曲大夫人有时精力跟不上,也就默许让她帮忙养。三夫人于段知燕,有如得了另一个娘亲。前些日子五少爷段敬邦在桥上与婢女玩闹,不小心一脚踏空落水,三夫人正巧经过,下意识去拉了一把没拉住,却被段盛尧认作是她想要害五少爷,故而大怒。曲大夫人替三夫人求了情,但无济于事,还是眼睁睁看着三夫人被关入厢房中不得外出一步。如今她病久久不能好,估计也与这件事有关。楚歌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跪倒在大夫人床前,对她说,夫人放心,老爷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三夫人会得清白的。
曲大夫人的鼻尖通红,泪水涟涟,拉着楚歌的手,说,楚歌,你一定要帮着劝劝老爷,不能叫思烟再这样被关下去。我不相信她是这样的人,她那么喜欢孩子,是不会害敬邦的。
两人的手紧紧拉着,手指与手指都几乎缠绕在一起,曲大夫人依赖她。楚歌低着头,看着两人紧握着的手掌,心里一阵感动,而又有些微妙的怅然。曲大夫人对待三夫人当真是极好。她是内敛的性子,不爱往外说,可是三夫人与他人都知道。楚歌自然也知道,她晓得自家夫人心善,见只小狗哀叫都要心软。可这样善良的人,却将自己的陪嫁丫鬟拱手送人,事先没有商量,事后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叫人为她做了一身新衣裳,然后对她说,老爷纳不了你为妾,但是还算喜欢你。楚歌,只要不要被老爷遗忘,这一生倒也值了。
那日曲大夫人没有怎么跟她讲话。楚歌从段盛尧那儿回来,带了重重心事,站定在她面前,艳丽的衣衫与头上一朵明丽簪花,让宛情都不由愣了愣。曲大夫人也怔了一怔,不过她倒没有像苒佩说的那样略有不悦。大夫人面上依旧如静水般毫无波动。她对楚歌说,以后你就是老爷的人了,要随叫随到。老爷的事就是最重要的事。叫老爷喜欢就是最重要的事。楚歌跪倒在地,只说,在楚歌心里,夫人的事永远是最重要的。曲大夫人恍若未闻,只接着说,老爷喜欢你,他会待你好的。楚歌默然无声,心里却想,他再如何对我好,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本来就对老爷没有男女之情,对我再好,也无法真的把他当成一个夫君看待。
楚歌这样想着,心尖抽痛个不停,但为了不在大夫人面前失礼而强行忍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到大夫人平静的目光时,也看到了宛情隐忍的神色。她一瞧见这样的眼神,就好像被母亲抱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头发安慰一般,马上就要掉下泪来。楚歌连忙低下头,将眼泪强行咽回肚子里,却还有一个想法从心里最隐深处蜿蜒而出,频频想要压下,却又总在重压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