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见

夏日的天亮得早，风月坊的姑娘小倌们都还未起，身为下等奴仆的顾云卿却早早洗漱完毕，在庭院里打扫一夜间被风吹落的槐花。

不远处，亦书蹲身将成堆的槐花扫进，很快便将簸箕装满。他提着一簸箕槐花靠近顾云卿，“公子，我去煮些粥吧。”

“好。”顾云卿看着亦书面黄肌瘦的脸，心中歉然。

家里的下人们被籍没到风月坊后，唯恐再次被牵连，纷纷对他这个随时可能被灭口的罪臣之子敬而远之，只有家生子亦书一直跟在他身边，依旧如在顾府一般尽心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可他如今身份低贱，连自己基本的衣食尚不能保证，亦书跟在他身边，常常是有了上顿没下顿，明明已然是束发之年，身量却如幼学一般。

亦书方答应着去了庖房后，顾云卿就听到身后一个夹着嗓子说话的男音。

“顾云卿，你去把前院扫洒一遍。”

方管事抱着臂膀，挑衅地看着顾云卿。

“前院不是我负责的，”顾云卿将扫帚放到墙根下，语气风轻云淡。

“好啊，”方管事道，“不扫也没关系，你和你那跟班儿的，这个月的月钱要晚些发了。”

已是月底，顾云卿两人只剩些陈米煮粥，亦书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日日饿得夜里睡不着，若是再没些进项……

“好，我去。”顾云卿提着扫帚向前院走去，身后留下方管事得意的笑脸。

前院比后院大上许多，两排厢房鳞次栉比，是接待贵客的地方。

一直到午后，顾云卿方才擦净前院最后一块砖，起身去倒脏水，忽见一个小厮向他走来，急声道：“原来是在这里，顾公子快来天字号房，有客人点了你的名字要你过去伺候呢！”

顾云卿愕然。当初方管事见他姿容不俗，怕他抢了行首义子的风头，一直将他留在后院做杂活，不可能有客人在这里见过他。

难道是李旭？

上一世，李旭就是在这几日派人找上他，让他接近李婉初为东宫提供情报，之后，他才有机会见到李婉初，成为李婉初的夫侍。

顾云卿自忖，他如今深陷风月之地，怕是一生没有机会见到出入高堂明殿的她，若要破局，此次也还要答应李旭，先离开这里，脱了贱籍再做打算。

“有劳小哥儿，我这就来。”

顾云卿跟着小厮一路来到天字号厢房，对着主位上的客人拜下。

“云卿见过公子。”

一副青年男子打扮的客人正在喝酒，身边的姑娘满眼媚笑地扯着他的衣袖闲聊，他却对这样的肢体亲热显得不安，尽力和身边人保持着距离。

这会儿见顾云卿来到，更是直接扯出袖子，正了正身子，将目光完全落在他身上。

顾云卿感受到客人打量的目光，微微抬起头向主位看去，恰好对上一双熟悉的眸子。

不同于前世的是，那眸子中少了凌厉峻肃，多了些明亮温暖。

他很快意识到，这双眸子的主人，便是他前世拼了性命要保护的人，亦是他今生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悄悄念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