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的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

年迈的老者躺在床榻之上，无论是下陷的眼窝、凸起的眼球，还是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以及苍白无力的脸孔，无不透露出了一种大限将至的形态。

那是明眼人都知道的时日无多。

“boss，弥生小姐到了。”自进入房间起，尾崎红叶就变得恭敬起来，冷冰冰地向首领行礼。

一半的刘海遮住左眼，女人低眉顺目，藏住了眼角的厌恶与仇恨。

“弥生，”原本像是已经死去的老人瞬间来了力气，他的声音浑浊，“到这里来。”

“让我看看你。”

还不待浅羽弥生反应过来，她的背后就像是被什么人推了一把。

她缓缓地走到床边，看到了行将就木的首领，以及站在后面恭恭敬敬，不发一言的森医生。

老者就这样看了很久，直到原本枯槁的双眼里再次流露出令人心悸的光亮。

“你就是森医生收养的孩子？”

“听医生说，你是从那场爆炸中活过来的幸存者。”

“年轻真好啊。”他感叹道。

“我也想活下去。”尽管他的眼神涣散，但浅羽弥生依旧可以看出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着，那是对生的渴望。

一个人究竟会犯下多少罪孽呢？

浅羽弥生不知道，但她却知道，眼前这位在横滨只手遮天的首领犯下的罪孽可谓说是罄竹难书。

而现在，首领站在她的面前，说他想要活下去。

他可以活下去吗？

他应该活下去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您活不下去的，首领。”

“因为我看到了——”

“您犯下的罪。”

她看到了啊，地狱里面的烈火在熊熊燃烧，鲜红的血池里“咕噜咕噜”地冒出了液体，无数死去的恶鬼的头颅自深渊中涌了出来，在你的身后挣扎，嚎叫，想要拖着你去到地狱深处。

她看到了啊，战火与硝烟在你的身后沸腾，被战争波及到的受害者在你的身后流泪，你的敌人在计划着如何除掉你，你的亲人在害怕你，而就连你忠诚的下属，你最信任的医生也联手想要将你取而代之。

看吧，死去的人想要你死，活着的人也不想你活着。

你怎么可能会活下来呢？

少女的声音掷地有声，她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阳光照在她淡金色的瞳孔上，像是水中的月，镜中的话，虚幻得不可思议。

在场的人都被她怔住了，他们从未想过这枝柔弱的菟丝花竟然敢在首领面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事实上就连浅羽弥生自己也没有想到。

本该说出的祝福在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诅咒。

她想，她的心中大概也是怨恨着这位首领的吧，不然也不会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即使是虚假的也不可以。

果然，首领的脸上变得狰狞起来，原本空洞深陷着的眼窝染上了癫狂的神色，像一只阴森可怖的巨兽开始嘶吼。

“我要杀了你！”他说。

他开始想要将床头柜上的物体砸到浅羽弥生的身上。

然而，“嗬嗬——”，在暴怒之后，刚才的一切都像是回光返照，老者像是被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一般死死地喘着粗气，他几乎已经不能呼吸了。

身后的森医生连忙跑到首领面前查看他的情况，大门被撞开了，复而一群人涌了上来，紧紧围住首领，像是唯恐他遭遇不测。

整个现场都变得混乱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先把她带下去，首领现在不想见到她。”还算冷静的尾崎红叶率先下了命令。

在浅羽弥生被一群人抓着扔进地牢的时候，她无意间回头，老者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放大的瞳孔中空无一物，一片诡谲。

——————

浅羽弥生就这样被关了起来。

牢房里很是阴冷。

在一片黑暗之中，她什么都看不见。

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她也什么都听不见。

这是一个幽闭的牢笼，她无法感受到任何人的存在，就连风的气息也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关了多久了，也许只是一两个小时，也许是一天或者两天。

她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如果没有人过来的话，她大概会因为五感丧失而崩溃，然后在无尽的崩溃中走向死亡。

真不愧是港口黑手党，牢房的设计也是这么的令人绝望。

……

“吱呀——”，突然之间，老旧的铁门发出了声响，接着，大片大片的光倏忽涌入了浅羽弥生的视线，让她的眼睛瞬间失明。

有人来了，会是谁呢？她猜测着。

对方也是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