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涨满春水的河边(小说)
春天来了。
这是一个暖风微微的阳春上午,春兰独自在她家大门前的清水河边静静地坐着。
她那本来嫣红娇艳的脸蛋儿已经变得十分苍白,而且还消瘦了许多;那双睫毛很长的大眼睛也不如两个月以前那样明亮动人了,而是暗幽幽十分失神、呆呆地瞅着面前的河流。
这是一条很懂得“热胀冷缩”规律的河流。
冬天,它的流水很少,厚厚实实地结满晶莹透彻的冰,太阳一照,明亮得耀眼,光滑滑地任凭孩子们在上面滑冰车儿、滑单腿驴子以及打冰猴玩儿。以前,春兰带弟弟在冰面上“打赤溜儿”,曾无数次地摔倒过,每次摔倒了站起来之后,都是弟弟的那双小手替她拍掉沾在身上的冰渣儿。
春天来了,冰化了,山坡上的积雪也都化了,化作涓涓细流,从各个大大小小的沟岔中流淌出来,汇合到一起加入这条河里……于是,这条涨满春水的河就变得深幽幽、绿悠悠的,十分欢快地流淌。
“河水能流进大海吗?……能,因为它的归宿就是大海。河水的归宿是大海,我的归宿是哪里?是这河水里吗?”
春兰呆呆地想,两只失神的大眼睛更加黯淡无光。
呆了好大一会儿,她缓缓地抬起一只白嫩纤细的手,轻轻抹拭了一下乌黑的刘海儿,然后,颤抖抖地把手插进衣兜里……
春兰的衣兜里面,装着一封“绝笔信”——那是她昨天晚上偷偷写成的,准备留给父母兄弟的。
摸到“绝笔信”,春兰的那颗好像要停止了跳动的心,突然“怦怦怦”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想起了爹妈,忍不住抬眼向南山脚下望去。
那里,有她家承包的“责任田”。
远远的,春兰看见,爹和妈正在那儿使用犁杖打垄趟地:一个扶犁,一个拉驴,都稳步行走着,趟了一垄又一垄。
春兰深情地望着,耳边又想起了爹妈对她说的话:
“兰兰,莫难过!只要你好好地活着,保证你要啥就给你买啥……”
“呵!我若是投水自尽了,爹妈知道后会怎么样啊?”春兰想道,心里就像刀割似的难受。
忽然,她又想起了哥哥。
哥哥正在沈阳师范大学读书。
春兰喜欢哥哥,哥哥更喜欢春兰。去年暑假哥哥回家,不但给春兰带来了很多好看的书,而且还给她买了一件连衣裙,红色的,十分鲜艳,她穿着去上学,同学们都说漂亮极了。
“十七的姑娘一朵花,一朵花,眉毛弯弯眼睛大,眼睛大,红红的嘴唇雪白的牙……”
“嘻嘻!不对,应该是‘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哥,你唱错了。”
“没错,我兰妹今年正好儿十七岁嘛!”
“唷,哥,你用歌曲‘影射’人!妈,你说我哥坏不坏呀?”
“你哥要是坏的话,能给你买这么好看的裙子吗?来,兰兰,把它穿上让妈看看咋样?”
“哎,妈你先闭上眼睛。……好了!妈,你看好看不好看?”
“哟,真好看!兰兰,明儿个你就穿着这裙子去上学……”
“上学……我再也不能去上学了!再也不能穿那好看的连衣裙了!”春兰极度悲伤痛苦地想道,止不住泪水扑簌簌地流淌下来,打湿了衣襟。
“姐,你哭了!你的腿一定很疼吧?”
弟弟的声音回响在春兰的耳边。
春兰又想到了弟弟。
弟弟今年十一岁了,正在学校念书。
春兰特别喜欢弟弟。
小时候儿,她经常带着弟弟到山坡上采野花,逮蝈蝈玩儿,还一起剜过很多筐野菜呢。
啊,山上的野菜可真多:
有婆婆丁,曲麻菜,苦麻子,车轱辘菜……还有“羊抹姑”。
那“羊抹姑”的骨朵里包含着乳白色的汁液,甜甜的,好吃极了,弟弟一旦看见了一个“羊抹姑”就赶紧掐下来送到她的嘴里。
“姐!姐……为什么你要救我呀?你要是不救我,马车就不会——”
“是啊!我要是不去救弟弟,我的半条左腿是不会断送的,可我就永远失去了一个好弟弟呀!如果那样,我的痛苦会比现在还要加重几倍,也许我会后悔死的!”春兰想到这儿,苍白的脸上不禁荡漾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但是,很快的,笑意又被痛苦给挤掉了。
她的手抓住了那封“绝笔信”。
“杨春兰,你真勇敢啊!要是我遇到那样危险的事情,说不定会吓懵的!”
“是啊,杨春兰真勇敢!同学们,我们都要学习她临危不惧的勇敢精神!”
“勇敢?老师,一个真正勇敢的人,当她遇到不幸的时候儿,她会想到死吗?”春兰这么一想,她那苍白的脸色倏地涨红起来,额头上渗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儿。
她忽然感到非常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