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比致郁十三
他捂住受击的部位想要缓解疼痛,却无济于事。
四周有人伸手想来扶他,数不清的手臂如古树参天遮天蔽日,让他连日光都看不清晰,心中愈发烦闷。
男人大咳一声,唾出了一大团血。
疼痛还在持续。
他额头冷汗涔涔,恨不得立即找到止痛良药,或是干脆将他打晕。
昏昏沉沉间,他隐约感觉到罪魁祸首蹲在他头侧,轻声问:
“现在,你觉得这是福还是祸呢?”
男人咬牙切齿地辩驳:“我又不是女人,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莱西轻飘飘地撂下一句:“粗鄙。”
又道:
“短视。”
男人在地上左右翻滚,骂声以唾沫为实体,在半空画出一道散碎的弧:
“短视?我看你才短视,连女子生育的好处都不懂得,迟早被夫家休弃回来以泪洗面。”
莱西语气认真:“我本来想扇你一耳光,但我还是决定和你讲道理。”
男人:?
男人:“泼妇。”
莱西:“首先,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晓得生育添丁,却不知也有一尸两命的可能。这就如将军出征。你仅能瞧见黄龙痛饮,却看不见马革裹尸,反而欢送他人踏上绝路。”
莱西:“其次,你只看得见事物的表面,只知你现在身为男子。可你为何会是男人?是因你前世积德于万民有功,还是因万事万物皆无定法?若是后者,你又怎知来世你不会是女子,不会希求旁人能多体恤你在身怀六甲时的不安与惊惧?”
男人咬牙切齿地骂:“大逆不道!”
将军出征是为了开太平,也是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大好时机。
眼前这个蠢女孩竟然连这最浅显的道理都不晓得!
简直是冥顽不化!
疼上加气,他哎哟直叫,嚷嚷着要找莱西的长辈。
“你找我?”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
“我是她哥。我知道你有话想跟我说,但你先别急。”
沈重澜轻巧地把他提起来,又朝他肚子上猛捶一拳。
男人疼得大叫,在半空中便竭力蜷缩起来。
沈重澜随手一丢,把人摔在了地上,笑眯眯地拍掉手上的灰:
“我历来帮亲不帮理,既然板栗妹妹打你,肯定是你不对。你那些话,还是别说了吧。”
男人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周围的人也慑于莱家的蛮横,不敢上前来劝。
沈重澜打完人才问莱西:“为什么打他?”
莱西一五一十地说明原委:“我想让他切身体会一下女子生产的痛罢了。没想到这人如此冥顽不灵,真是朽木。”
沈重澜笑着应和:“朽木。”
说罢,提起那滚来滚去的“朽木”丢到角落中:“别坏了裴老弟的化鸠宴。”
裴府仆役怕莱西兄妹继续生事,提前将二人请入室内。
裴开霁正面而坐,着青衣,腰佩青色玉环,衬得人如一杆山间修竹,素朴雅静而潇洒虚旷。
他面前的桌案上摆有一碟麦面和一碟纤薄的煮羊肉片。数张纸卷的边角翘过桌面,似乎有人匆促间将一沓纸藏于膝头,或是始终搁在桌案之下偷偷翻阅。
“适才外面很吵。”裴开霁似是无意地说了这句话。
沈重澜眯起眼,嗤笑,毫无察觉地上了钩:“之所以会闹将起来,全亏世子爷找了一帮好客人啊。”
“好客人”这三个字被刻意加重了。
莱西甚至来不及拦住他,沈重澜就拿出连弩激射的语速再现了刚才的场景。
他说得太兴奋,甚至忘记了之前和裴开霁比六艺前提出的赌约,洋洋得意地把那句“裴老弟的化鸠宴”也复述了出来,似是想同人证明:
“瞧,我果然很重视你的,我还是很懂得社交礼仪的。”
裴开霁了然的目光垂在上身与桌案之前,轻笑因此显得有点儿低沉:
“依照赌约,我才是哥哥。——重澜是想毁约么?”
沈重澜一哽:“一个称呼罢了。”
裴开霁断然否认:“不仅是称呼,它还象征着重澜的品行与你我之间日后的朋友关系。”
在外人的眼中,他一直算个性情很温和的人。
但莱西清楚,所谓的温润谦和都不过是裴开霁的伪装。
一个初次见面就希望证明自己所拥有的美好事物独一无二的人,骨子里必然是偏执、极端又强势的。
这样的人不仅会希求证明所有物的珍贵与稀有,也不会轻易放手看中的“猎物”。
莱西不喜欢这样的人。
归根结底,裴开霁也不过是和乌月酬一路的货色罢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