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莽撞
神情里露出端倪。
李仙芽瞧出来了,越过阑干,由着宫娥为她擦干小腿上的湖水,哄了晴眉和鹿梦几句。
“……当年我在菩萨座前发愿,阿娘一日找不到,我便一日不出降。舅舅心疼我阿娘,又怎么会委屈我阿娘的孩子?把心放放好。”
鹿梦很好哄,闻言就眉开眼笑了,“只盼着圣上能顾念着公主……”
小女儿们的心事隐入了春夜,温风往紫微宫里吹去,一列士兵押着一个宦者模样的男子,由巨阙的影子里走出来。
月色分明是柔和的,却将宦者的面目照的颓败,他显是怕到了极点,跪在地上哆哆嗦嗦不敢言,只一时□□石板便洇湿了一片。
“沈帅饶命,属实这是头一回干这事,小底再也不敢了。”
宦者将头磕的砰砰响,暗影里有一道淹穆平和的声线响起:“莲纹砖矜贵,仔细血痕。”
他的话音落下,宦者像是意识到了死期将至,在士兵手里挣扎着骂出声:“你这勾魂的鬼——”
比“鬼”字更早一步落地的,是宦者的头。
与此同时,士兵静默无声地将地上的头颅用布兜起,连同尸体一同抬下,接着有士兵泼过去几桶水,莲华纹砖上的血便被洗刷殆尽了。
夜重新归于寂静。
士兵向着暗影处恭敬禀报:“除却九洲池苑以外,紫微宫已内外彻查,不曾发现有金背蟾蜍的踪迹。”
“白日里凭金印倒是可进出九洲池,眼下正值深夜,若是打搅了上真公主的安眠,恐怕……”另一名士兵如是说道。
巨阙的影子里,又传出那道淹穆平和的声线,“执身正大。何惧之有。”
暗影处走出来一个人,神寓凝正,意气舒瑕,倘或用一种意象来比拟,此人倒有几分似春日的云气。
他有一张无可挑剔的脸。斜飞如鬓的眉,一清二楚毫无杂色的瞳仁,兴许是夜色太过浓重,他抬眼看人时,眼神阴郁。
在他的话音落地后,士兵静默无声地跟在他的身后,往九洲池苑行去。
此人名唤沈穆,乃是百骑司的指挥官。
护卫圣上、监视天下,是百骑司的职责。
一个时辰前,圣上从梦中惊醒,急急将他传召在榻前,言说在梦里见着了此生最大最亮的月亮,其上跃下了一只会生光的金背蟾蜍,口吐人言,曰天佑上国,欲赐下长生之法门,只需善待月亮仙,法门即现。
这些年国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圣上却不时犯些例如咳疾、头晕一类的小毛病,此时的圣上,比任何时候都要渴望长生。
故而,在梦醒的第一时间,他便秘令沈穆,要他翻遍整个紫微宫,也要寻到那一只金背蟾蜍。
洛水乃是人间银河,紫微宫依洛水而建,自然大比凌霄天宫,即便他沈穆有驾海擎天的神通,想在其间翻找出一只小小的金背蟾蜍,怕也是难如登天。
至于方才的宦者,不过是在巡查过程中,发生的一个小插曲:宦者唤作常柱,在内宫里颇有一些权势,平日里欺上霸下,狎淫宫娥,今夜逼淫宫娥不成欲下杀手时,正被百骑司逮了个正着。
沈穆原就有个毒魔狠怪的名声,既叫他撞见了,便没有轻易放过的可能。
此地距九洲池苑不算远,不过半篆香的时间,一行人已至苑门。
沈穆命士兵在九洲池沿岸、水廊基座、亭台楼阁之间,听声辨位。
他是审慎之人,先往九州池苑各守宫处去,想要知会一声,却没发现有宫娥内官的身影。
沈穆不由心生疑虑,便往瑶光殿那一处遥遥看去,就在视线落定的这一刻,瑶光殿前、廊庑下点着的灯忽然熄灭了,霎时间,一整个宫殿浸润在了黑夜里。
沈穆心知有异,一个箭步踩上水桥,再疾行几步至瑶光殿前的玉阶。
凝神屏息,他听到了蛙鸣。
此时正值仲春,又在浩渺烟波之上,有蛙鸣并不算太奇怪,只是此刻灌进耳朵的蛙鸣,并非齐声鼓奏,倒像是孤单单一只蛙,一声接一声,嘹亮又鼓噪。
他循声而去,跃进了廊庑下,脚步放得极轻,慢慢往殿后走。
春夜深阔静谧,月亮时隐时现,藏进云层的时候,夜空像是倒扣在水面的一口钟,黑不见五指。
蛙鸣声越来越近,像在耳边鼓叫,沈穆向阑干外看去,水面平静无波,再收回视线,廊庑拐角处却有衣帛撕裂的声响,以及跫然而起的轻软足音。
沈穆何其机敏,脚下微动,已然跃出三五丈去,一手揽过前面黑影的肩颈,将匕首死死抵在此人的脖间。
手臂揽过去的那一瞬,沈穆便觉出不对来。
春夜衣衫薄,也或许是方才勾破了衣帛,沈穆触碰到一片极滑极软的肌肤,黑影在他的手下微动了一动,他的手又触到了一方纤薄的肌骨。
手中人在微微喘息,用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你是何人?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