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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荆坐在太平间外,她的外套湿了大半,融化的雪水浸润着廉价布料。
护士走向她,很关切的问:“冷不冷,你们家人还没有来,你先跟我去护士站吧。”
张荆挤不出一滴眼泪,她茫然的看着护士,这个年轻的护士刚纹过眉,眉尾还泛着红。
“走廊里太冷了,我扶你站起来?”直到站起来,张荆才察觉到护士扶在她肩膀上的手。她在大雪里走了一夜,四肢早就没知觉了。
护士让她在椅子上坐下,把护士站唯一一个小太阳拉过来凑到她身前,她看着张荆发白的嘴唇,叹了口气,提着空茶壶出去了。
小太阳的热意熏得张荆浑身发痒,她僵硬的靠着椅背,紧贴热源的膝盖里仿佛有虫子啃咬她的肌理。
张荆吸了吸鼻子,把手心里攥着的纸团展开,胡明珠的死亡证明被她抓得像团垃圾,具体的死因她看不懂,也不想看懂。
护士提着冒白气的茶壶回来时,护士站只剩下把空椅子,椅背上的水痕被加热器照出橙红色的光斑。
丁承悯裹在保温毯里,颤巍巍的喝了口姜茶,她避开地上交错的线缆走进太平间。
除了尸体,太平间里什么都有,闹哄哄的人们各司其职的忙来忙去。
她走向监视器后,问:“这次呢?”
“来休息会儿。”监视器后坐着的殷舸拍拍身边的椅子让丁承悯坐下。
殷舸托着iPad,在屏幕上画着彩色标注。太平间里没有制热设备,制片组搬了几个小太阳放在房间四角,丁承悯感觉四肢百骸都发痒,这场戏镜头太碎了,她坐在地板上久了,已经不需要演出冷的感觉。
进组之前已经做好会非常辛苦的心理准备了,但丁承悯还是要感叹:好冷,好慢,好难啊。
她偏头去看一旁的导演,殷舸正拿着对讲和摄影说话,她的语调平平,脸上看不出喜怒,让丁承悯找不到参考。
她往常下了戏,导演要么夸要么骂,在殷舸组里呆了三天,没有被夸过,也没有被骂过。
丁承悯号不准这位大导演的脉。
看着殷舸放下对讲,丁承悯小声问:“导演,我是不是有什么没做好啊。”
殷舸终于扭头看了丁承悯一眼。年轻的导演穿着黑色毛衣,头发随手扎在脑后,大半张脸被医用口罩掩盖,露出眼睫深浓的眉眼。
殷舸:“没有,你的状态抓得很准。”
她顿了下,估摸着姑娘还是需要表扬的年纪,于是又补了句:“以你现在的状态,我们今天会早收工。”
丁承悯点点头。殷舸的对讲又响起来,她马上投入进工作。
殷舸一直拍电影,对电视剧兴趣缺缺。最终双方达成共识,在亚景找到新导演之前,殷舸可以先顶上。她阅读剧本后,选了“荆棘鸟”单元。这个单元不长,容量也只有5集,殷舸准备了几天,被曲宴哭天抢地的抬进了剧组。
殷舸捏了捏眉心,喊了“卡”。
组里气氛一直蛮奇怪的,对导演完全的言听计从,殷舸自己的团队从来没有让她这么省心过。
亚景魔改IP也赚了不少钱,前几年为摆脱魔咒更是出大血买下几个摄影棚,招了一大批行业里的老手,殷舸觉得他们是行活干出套路来了。
但这个组不止她一个活人。最起码造型师挺有想法的,今天早上还和殷舸争论了半天护士服的规制。
丁承悯结束工作,被助理护送到保姆车里。她的助理和她一般大,两个人很聊得来。
助理看着丁承敏发青的脸,手里不停撕着暖宝宝往她身上贴,“可千万别发烧了,这也太折磨人了。”
司机暖气开得很大,丁承悯鼻腔里干热干热的,她摁住助理撕暖宝宝的手,无奈道:“等外景熬过去就好了。”
车子驶出停车场,丁承悯忽然瞥见了殷舸,她站在摄影棚外打电话,手里的香烟升起烟雾,将她的轮廓抹得朦朦胧胧。
助理贴着玻璃感叹:“真是走了狗屎运,竟然能把她请来,悯啊,咱要火了啊。”
车子向前走,丁承悯的眼珠快转出眼眶了,她也盯着那道影子,“我也没想到…… ”
当丁承悯以为这戏要黄的时候,在片场看到了殷舸,当时她心里只闪过四个大字:天降神兵。
早在殷舸的毕业设计在国外得奖的时,她本人便被媒体称为“不世出的恐怖新人”,五年过去了,这个名号变为了“不世出的恐怖天才”。
助理喃喃道:“不过她是混血吧,长得也美过头了…… 这人的人生有缺憾吗?”
殷舸又一次被对方掐了电话,她面不改色的把对方仍进黑名单。
棚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场务在收拾,殷舸拿了车钥匙开车回家。
车载广播声情并茂的描述着S市的传统早点,汽车汇入早高峰大军,她近来睡眠严重不足,点了根烟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