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

昆仑之墟，白玉上京，有十二楼五城，仙人逍遥其中。

仙门十二，玄都为尊。

鸾车在云雾中穿行，小娥好奇地注视着车外云霓、毛色鲜明灿烂的异兽和车上流光溢彩的装饰。

她长到十来岁，见过最贵重的物事是朝廷赐下那五十两银子，但这车上随便一件东西，都有千百倍的价值。

大约小娥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实在傻气，先前不耐的那位仙女轻声嗤笑，另一位轻轻拉她袖子：“真人特令接来的人，纵是凡女，想必也有些不凡，你少轻狂。”

于是仙女齐齐沉默，唯有小娥仍兴致勃勃观察着周遭一切。

便是仙人，也没有缩地成寸的法术，昆仑距家乡何止千里，鸾车降落时，仙女推醒酣睡的小娥，叫她看车外。

灵秀奇峰如莲花环抱，花瓣上空隐隐荡着仙人御剑的虹光，中有一簇秀拔白蕊，近前才看清是白玉砌成的楼台，凡间从未有过如此美轮美奂的屋宇。

楼前平地上站着数十名少年，不同于此间高来高去的惯了的仙人，他们脸上满是掩不住的慌乱、艳羡和惊奇。

小娥想，我大约也是这副表情——她意识到，他们是与她一样的凡人。

来不及思考更多，仙女在背后一推，小娥便撞入人群，引来几声小小抱怨。

小娥连忙站稳，一边道歉一边竖起耳朵，很快从窃窃私语中得知他们都是被选中的弟子。

“我看到了鸾车，那是玄都真人乘舆，不知他从哪处仙山论道归来？”这是在山中求仙，诚心苦行打动仙人，即将被收入门墙的少年，已混迹仙门多日，懂得许多掌故。

“我们这许多人，个个都能入仙门么？你们是什么灵根？”这是生而不凡，仙人留下谶言，命其家人送入昆仑的少女。

……

小娥手上忽然极轻微地一疼，若非她向来感觉灵敏，几乎要立刻将那点异状抛之脑后。

怔忡间，对上一双狭长微翘的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忽而金光大盛，众少年皆有所感，屏息望向白玉高台。

花冠灿烂、璎珞遍体的仙人们纷纷落下，或驾云、或御剑、或骑鹤、或乘虎。台上灵光闪烁，自动化出白玉榻青玉案琥珀盅琉璃盏，供仙人们坐卧小酌。

他们暗含神威的目光从高台垂落，间或闪出一道金光，落在台下某人身上，那少年或少女便大喜过望，跪倒在地，口称“师父”，归入那位仙人门下。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被挑走，眼看所剩不多，从高台落下的金光也越发缓慢犹疑。

小娥不禁盘算，若是仙人接错了人，她其实是没有仙缘的，不知他们还肯不肯送她回家？这里离家太远，单凭两条腿她可要走几年才能走回去。

仙人高傲，大约是不愿赔她耽误农时的损失的，须得想法子筹措点盘缠才好。这仙山的草药拿去凡间，可能卖得上价？

便在她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时，玉台上或坐或卧、姿态潇洒的仙人们都已起身肃立，以前所未有的恭敬姿态低下头去。

群山之巅，一位仙人踏云而来，众山在他脚下匍匐，珍禽异兽为他高妙威严的气息而颤栗，仙人们更是满心只有无限景仰与崇敬。

“恭迎真人！”仙人们齐齐行礼。

这就是玄都真人？

小娥目力不错，远远望去虽看不清五官，也能分辨真人面孔、手指竟比白玉台还要白皙晶莹。

玄都真人地位尊崇无比，却颇为随和，他环顾台上台下，笑道：“我玄都仙门一甲子授业一次，非有大造化不可得此机缘。今日一看，凡间灵秀尽在此矣！”

他笑着看向剩下还未被挑中的几人，不知怎地，小娥人在原地，却分明看清了玄都真人的脸——列松积石，萧疏轩举，丰姿隽爽，世无其二。

掌管玄都仙门的真人，想来年纪不小，孰料竟生得如此年轻俊美！

他的声音也美若洞箫清若琳琅，“这孩子与我有缘，便收她入我门下罢。”

说着，一道金中带紫的光芒从他手中发出，在小娥头顶盘旋数圈，缓缓没入她身体。

小娥只觉手上又传来轻微的痛痒，很快消失无踪。

她瞪大眼，耳畔传来仙人们讶然的抽气声：“真人已有数千年不曾收徒授业，今日对这孩子破例，这是何等福分！”

“莫非她真是世间难得的修道种子？”

种种杂音最终汇成訇然命令：“景小娥，还不快跪谢真人大恩？”

……跪？

小娥迟疑着，不知要不要听从。

玄都真人却从高台翩然而下，伸手按住小娥肩头：“无需跪拜。”

小娥又听见层层叠叠连绵不绝的抽气声。

真人道：“从今往后，玄都仙门之中，你地位只在我之下，无需对任何人下跪。我会将毕生道术传授与你，助你修道成仙，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