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邓大姐提出‘一方坚持离婚就可以离婚’，当时有一些人有顾虑，说，在农村提倡离婚自由，必然要触动一部分农民的切身利益，是他们成为反对派；而且，一些干部进城以后，会有抛弃原配的举动，导致原配利益受损。

“我们根据各地妇联提供的材料，总结出当时已解放的农村中，婚姻案件占民事案件的三分之一到几乎全部，婚姻案件中，离婚和解除婚约的，占据至少一半。离婚的原因主要有包办、强迫、买卖婚姻，虐待妇女、重婚等，女方是原告，提出离婚的又在一半以上。

“提出反对意见的人，只看到了男农民的利益被触动，看不到女性农民需要婚姻自由。抛弃原配的干部毕竟是少数，不能为了这些女同志的利益，就侵害广大受压迫妇女的利益。

“到50年初，讨论《婚姻法》草稿时，邓大姐说过一番话，我现在还记得。是的，我很老了，忘记了许多事，但我不会忘记她说的话。”

视频里，年逾百岁的老人望着远方，重复那段掷地作金石声的话，好像那个已经去世的伟大女性正在与她一同发声：“我为什么主张不加条件，一方要离就可离？理由是中国长期停滞在封建社会，最受压迫的是妇女，婚姻问题上妇女所受的痛苦最深。早婚、老少婚、买卖婚姻、包办婚姻是普遍现象，所以，一方坚持要离就让离，主要根据广大妇女的利益提出。如加上很多条件，恰恰给有封建思想的干部一个控制和限制离婚自由的借口，过去没有这一条，发生了很多悲剧。”

“我第一个站起来为她鼓掌，”老人笑起来，七十年过去，她想起那一刻，仿佛还在为那个人喝彩，“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曾是军阀的姨太太，不自由的婚姻令我痛苦十年。蒋令仪是另一个悲剧，不合理的婚姻制度导致她死亡。有人帮了我，但不是所有不幸的女人都能得到这样的帮助，必须有制度性的东西保障她们的权益。

“我们争取到婚姻自由很不容易，婚姻自由既包括结婚自由，也包括离婚的自由，缺了任何一部分，都不能称其为完整的自由。

“我的小孙女经历了三次婚姻，我对她说，哪怕为了吃饺子蘸醋还是蘸酱油的分歧而离婚，只要确实出于自己意愿，都是可以的。现在，她正处于第四段感情中，却不敢走入婚姻，因为婚姻有可能变成一座无法退出的坟墓。

“她一位四十多岁、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女性尚且这样害怕，那些无法为自己发声的弱者又会如何？

“我们在七十年前做了正确的选择，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和人生。

“七十年了，我们不要退回去。”

#我们不要退回去# 的tag刷爆每一个社交媒体，各行各业的女性站出来发声，大量群众涌入□□网站留言反对离婚冷静期，硕果仅存的老人们拿起电话施加影响。

不久，“离婚冷静期”提案未能通过表决，提案作废。

得到消息时，蔡舒容已在弥留。

听着小孙女忍悲大声读出新闻，她闭上眼睛，想，我终究没有辜负你们，也没有辜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