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往事

沈源还记得第一次见徐清的样子，一个分明长得清秀的女生顶着发茬不足一厘米的寸头吊儿郎当地跟班里的男生打闹。他不想跟徐清多接触，他觉得她很怪。但徐清老是来找他，渐渐地他也明白这个怪人其实本性不坏，只不过处于青春期有些叛逆。

沈源被人说得最多的就是“少年老成”。他几乎没有经历过徐清这样的叛逆期，他一向情绪稳定。物理竞赛拿奖的时候，站在旁边的顾老师似乎比他高兴地多，而有一次月考被人夺走第一名的时候，他身旁的周昊看上去比他更沮丧，不过很快那个人被查出作弊，他还是第一名。办公室的老师对他最大的评价就是：“这孩子心态稳定地吓人，抗压能力这么好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一个沈源的家庭就够了。

沈源的父母年轻的时候都是镇上的小学老师，母亲教语文，父亲教数学，工资虽然不高，但因着沈父家里的缘故，过得也算是安逸。沈源的爷爷沈朝阳是镇里政府的会计，虽然脾性不好嗜烟好酒，但因着他手里的账本，没人敢得罪。沈父沈耀新从小在父亲的庇佑下一路顺风顺水，中考时腿摔伤有父亲为他找代考，毕业后父亲又将他安排到镇上的小学工作，小学的工作只是一个跳板，干上几年准备把他往管理上调。可就是在这当口，沈朝阳被查出了癌症。开始家里门庭若市，过来看望沈朝阳的人表面说着希望身体痊愈，可心里都盼望着他死，无奈沈朝阳手里有账本，他人也只有客客气气。

沈朝阳知道自己时日无多，那夜，他将沈耀新叫到房间。

“耀新，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都忌惮我吗？”

“您手里有一本账本，上面记录了那些人的脏手。”

“不错，沈伢子，爸爸现在时日无多了，以后怕是不能再护着你了，晓得不？”

沈耀新不讲话，只是低着头。

“但是爸爸手里的账本可以再护着你。虽然不能保你升官发财，但以后但凡有个什么事，找账本上的人，都会对你有个照顾。”

“那账本现在在哪呢？”

沈朝阳撑着身体来到书房里，推开书架，墙上镶了一个盒子，盒子上挂着一把结实的锁。咔嚓一声，盒子打开，空空如也。

“怎么会？怎么会？”

沈朝阳一时间愣在原地，双目圆睁，突然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吐出。

“父亲！父亲！”

沈耀新伸手去扶，他无意间瞥见了那个盒子，里面空空如也。

从此以后，沈朝阳就卧床不起，像是痴呆了一般，每天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账本，账本不见了...\"

很快，沈家账本不见的事便被他人知道了，从前沈家有多热闹现在就有多冷清。官场人心最是不可捉摸，那时的沈源才七岁，就懂得了这个道理。

一月之后，沈朝阳离世，从此沈家树倒猢狲散，朱楼起又塌。

沈耀新在小学总是被人刁难，父亲去世之后，调职的事就再也没被提起过。或许是父亲的死对他打击太大，又或许是生活从来顺遂第一次遇到坎坷，沈耀新疯了。与其他的疯子不同，他只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说话不出门，拿着毛笔在墙上一遍一遍地写着数学公式和那些父亲曾经教他的诗词。小学辞退了他，沈源的母亲马春兰也辞了工作，开始四处摆摊做起了茶叶生意。

七岁的沈源不明白，为什么从前那个温和谦逊爱笑的父亲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害怕父亲，不敢和他呆在同一个屋子里。不上学的日子里，他就跟着母亲一起上街买茶。在街上偶尔会遇见同小学的同学，有些孩子生性顽劣，碰见他会大叫他的名字嘲笑他，他们都知道沈家败了，沈源现在不再是以前那个被父母庇佑的孩子了。有时候沈源想要冲上去狠狠揍他们一顿，但母亲总会抓住他。

“你一个人，他们几个人？要去打？”

“妈，我气不过。”

“打不赢的仗能够解气吗？”

沈源不再言语。

“你是不是觉得他们说得特无理？”

“我不想他们看不起咱们家。”

“你觉得我们现在摆摊很丢人吗？”

沈源低下了头，又不再言语。

马春兰按住他的肩膀，把他的头回正：

“咱们靠自己吃饭挣钱又不犯法，你凭什么觉得丢脸？以前我靠你父亲，你父亲靠他父亲，你靠你父亲，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咱们得靠自己。是，咱们现在是落魄，但是再落魄咱们都要争一口气，连这点脸都丢不起，又拿什么来撑起这个家？”

沈源只是呆呆地看着母亲，他觉得自己很不争气。

“好孩子，别理会那些人，咱们拿出实际行动来，把自己先做好，专注自己的事，不要自己瞧不起自己好不好？”

沈源点点头，暗自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做出点什么来。

马春兰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