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谈
自从回了宿舍,楚蓝躺在床上,半天没动,余奚年知道她的纠结,没有打扰她,而是抱着洗浴用品去洗澡了。
如果不是这件事牵涉甚广,余奚年不愿把别人拉入漩涡。
她需要一个帮手,哪怕付出全部积蓄,把灵魂和良心都当了,她也在所不惜。
花洒喷出清水,从余奚年脑袋上倾斜而下,却没有升腾起半点热气。
她没开热水。
尽管颤抖的肌肉告诉她,她需要温度,可是余奚年仍闭着眼,以一种静待的赴难姿态,迎接冷水的冲刷。
如此,胸口始终萦绕的毒热方能平息。
她想起赵辛眉的脸,弯弯的眉毛,太阳般的神采,在余奚年常常哭泣的夜晚,赵辛眉总是拍着她的脑袋,说:“年年,不要怕,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战胜的。”
她记得她的眼睛,坚定的,温柔的。
余奚年没告诉楚蓝的是,赵辛眉就坠在余奚年身前,那晚圆月,无雾。
她照常上工,混在人群里感到有些疲惫,偶一抬头间,瞥见楼顶似乎飘着一个极淡的身影。
不知为何,她的心砰砰跳起来。
然后,仿佛是地震般的一声巨响。
在无数人的尖叫和惊呼中,余奚年茫然无措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脸。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鲜血竟然这样滚烫。
余奚年又开始烧了,连凉水也没用,她仿佛看见自己血迹斑斑的脸,玻璃球般的眼睛。
她像一个麻风病人般双手痉挛起来,靠着墙慢慢滑下,蜷缩。
楚蓝说的是真的吗?
可能什么也没有。
余奚年想着赵辛眉的脸,缓缓吐出一口气,双眼低垂,掩去寒光。
无论如何,
不管怎样。
她会追查到底。
谢觉臻喝了一点酒,总归逃不过例行的酒局,事后,他并没有坐车前往吴厂长安排的房间歇息,而是来到临时办公室。
今晚,副厂长钟山向他汇报了员工坠楼一事。
死者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警方调查过,并没有他人作案的痕迹。
吴厂长:“嗨,这个年纪的孩子,天大的事就要死要活的,只是可惜恰好在厂区里跳的,影响太不好了。”
有人搭腔:“是啊,说起待遇,看看周围几个工厂,我们金溪逢东的待遇已经算不错了,要不是舆情部赶快介入,不少竞争对手巴不得借这件事做点文章。”
众人都称是。
谢觉臻不置可否,钟山的说法和他了解的情况大同小异,他懒懒地向后靠去,看向窗外雾气遮蔽的月亮。
耳边是众人激昂的议论,一个生命淹没在无数恢宏庞大的字眼里,就像一滴水汇入雨中。
“抚恤金务必给足,安抚家属的情绪,把这姑娘的后事操办好,别让其他员工寒心。”谢觉臻只说。
墙上钟表发出清脆的走字声。
谢觉臻揉了揉眉头,走到落地窗前。
谢觉明敲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谢觉臻高大的背影后,落地窗外灯光如星子,深黑的夜幕下,隐见建筑庞大的边缘。
听到声音,谢觉臻并未回头:“看到这些,你想到什么?”
谢觉明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在他心事重重地思索时,谢觉臻已缓步坐到椅子上,老板椅微转,他静静看着谢觉明。
谢觉明心不在焉道:“我看到了光。”
“我看到一整个帝国。”
谢觉臻淡淡说,“可惜内里生出太多蛀虫,暗中啃噬。”
他或许是有点醉了,脸隐藏在手支成的阴影里,让谢觉明看不真切。
很快,他恢复成平日平缓的语气:“觉明,你现在心思不在这里,对吗?”
谢觉明低声说:“哥,高中我最美好的时光,因为有奚年,我们在一起真的很快乐,可是.....”
“可是被我们一手毁了。”谢觉臻替他把话说了出来,“父母不支持,我也不支持。”
“哥!”
“现在,她在这里工作。”谢觉臻说,“那么你想做什么呢?”
谢觉明一顿,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因为有一种莫名胆怯的情绪涌上来。
他们刚刚相识时,余奚年是年纪第一的乖乖女,他是爱闹爱玩的插班生,两人欢喜冤家,渐渐走到一起。
可是他们不可能一辈子都停留在年少,家庭的反对,学业的压力,让小少爷不可能像热恋开始时那样潇洒。
于是谢觉明不再见余奚年,顺从父母的安排转学出国。
那晚他躲在谢家,明明白白听到余奚年的哭声,可他闭上双眼,装个哑巴。
他感谢谢觉臻走了出去,也感谢谢觉臻替他当个恶人。
——尽管,谢觉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