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无可恋
雨幕如注,黑沉沉的的天空覆在远处高低错落的琉璃瓦上,仿佛马上要坠下来,一抹抹厚重的阴霾湮得琉璃瓦暗淡无光,无声肃杀,所有人的脚步都带着小心翼翼。
与此同时。
宫外悬于阙门的登闻鼓响了整整一百下。
一声一声,宛如雷鸣,震在了每个人的心口上。
吏民皆知,击登闻鼓者,先廷杖七十,然,这名击鼓者在陈情之后,决然触柱。
此举一出,满庭哗然,击鼓者称沧陵已经大旱数月,朝廷却迟迟没有赈灾,即便城区放粮,也是用掺了石子的糙米,泥牛入海的赈灾导致沧陵民生岌岌可危,流民被迫揭竿,其中有个叫李弼的男人自封半面将军,隐有壮大之势。
大燕周围群狼环饲养,北有羌芜、靺鞨等异族,再加之羌芜更是从旁虎视眈眈,这两年频频侵扰,时有黎民失踪,其中女子居多,边境百姓被扰得苦不堪言。
沧陵位于大燕北部边境疆界,地处高寒,又时常多旱,但却是三边冲要无双地,与九州十二部接壤,夏汛未至已旱了数月,如今本该是丰收的时节,但雨水不肥良田欠收,此前朝廷早已收到风声,正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是以江无妄杜渐防萌,早在月前就已派人去赈灾布粮。
民以食为天,食无,未有不民怨沸腾。
虽已经提前下拨,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天灾无情,更加无情的是人心,朝廷赈灾往往到了最后拨十得一,二十三万两白银到最后只换得几捧掺了石子的糙米,剩下的银子去了哪里?沧陵衮衮诸公与土豪劣绅沆瀣一气,早就变成了一团烂账。
乌沉的穹空积蓄着狂风骤雨,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倾泻下来。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大燕如今外忧内患,所以解决眼下的难题就显得刻不容缓了。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透过额前的珠帘看着乌压压的官帽,下面站着的人个个噤若寒蝉,恨不能缩到地底下去,看来早就收到风声,不想蹚这趟浑水。
小皇帝拢在龙袍下的手紧紧握拳,“好得很,看来你们已经知道朕的意思,毋需多言,众卿家有谁愿赴沧陵?”
众臣骇然相觑,大殿里寂静无声。
没人愿意接这块烫手的山芋,此次任重道远,死生未知,其责有三,一,扶困济灾,解决沧陵因干旱而产生的困境,二,平叛内乱,将原本搅乱的一池浑水拨乱反正,三,宏展国威,令羌芜不敢再进犯,任务艰巨,困难重重,需得文武俱佳,有魄力,有胆识,既有运筹帷幄的能力又有领兵作战的帅才,而这群锦绣堆里的人大都安逸惯了,是以有此能力的人寥寥无几。
见众人无言,小皇帝道:“沧陵地处边关乃国之要冲,素是朝廷养马之地,若不平遂,到时门户大开,皮之不复毛将焉存?”
左相魏伯光颤颤巍巍掖衣出列,先喘了两声,“臣....臣愿赴沧陵。”
清明台长史范醴抬头,也跟着出列,吶声道:“臣亦请奏。”此人乃是魏伯光的门生。
得到两分安慰,小皇帝眉头依旧紧紧蹙着,魏伯光羸弱的身躯,这身板恐怕还没行到半路就一命呜呼了,范长史为人优柔寡断,性格温吞,恐难以服众。
‘二不公’左贤站了出来,“臣亦请旨赴沧陵。”
这位‘二不公’左贤乃户部尚书,倒也算适合人选,但此人性格刚烈,其‘二不’乃不受嘱,不受馈,由此而来,曾因其门生赠予一匣茶而割袍,矫枉过正,不懂变通,是以人缘颇差。
不妥,不妥。
朝堂上开始窃窃私语。
“臣愿赴沧陵。”
一道清越琅声彻大殿,原本的嗡嗡的嘈杂倏然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是了。
所有人心里齐齐冒出了这两个字。
无数道视线齐齐投向殿首那抹月白身影。
圣君文武济美,不正是最佳人选?
众人都仿佛松了口气,拍马随之而来,寂静的大殿顷刻间又恢复了鼓噪,众人七嘴八舌,有赞其有乃父靖陵将军遗风,有赞圣君精忠报国为社稷殚精竭虑...一时之间花团锦簇赞歌遍野,那些关于他的残忍暴戾的传闻仿佛从未出现过。
江无妄恍若未觉,面容疏淡笔直地站在那里,如一枝梅,未惊动风雪,于寒冬中傲立。
“敢问陛下,臣赴沧陵,以为茧丝?抑为保障?”江无妄直直望着小皇帝道。
“当然是建一道安全的屏障,攘外安内。”小皇帝道。
“那么,请陛下赐臣尚方宝剑,臣无权处置从一品衔,可劣员多留一日,则民多受一日之残,国多受一日之蠹。”江无妄淡声道,望着小皇帝的目光没有一丝退惧。
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
小皇帝眼神复杂,顿了下,环视一圈,他也怕这位圣君一路拳打脚踢到沧陵然后大开杀戒。
然而并没有人愿意开口,小皇帝只好道:“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