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翌日清晨,江无妄率先醒来,这一夜竟难得好眠。
越往边地走,旱灾痕迹愈发明显,禾穗青乾,虽不至于饿殍遍野,但此番景象足已为沧陵敲响警钟。
在定都,落雨是常事,而在这北地,干旱也是常事。
路上不时能见到墙壁上画着一只粗糙的类牛身上却布满虎纹的神兽,水神钤钤,江无妄抓起一把土,放在手掌中稍稍一捻,轻而易举就成了粉末随风消散,土地像是在一个巨大的窑里被烧裂,早已旱得酥脆,当人没办法改变现状时,只能寄希望于虚妄。
到了城门口,周围并没什么人,零星有二三处人头上插着几根枯草,面容浮白嘴唇干裂,或跪或坐于地上,凶歉之年,民穷财尽,一条人命甚至比不上一窖水,一餐饭,这座城就像是一座荒城死城。
终于在傍晚到达沧陵官邸与薛植等人汇合。
这一路总算有惊无险,薛植见到她依旧止不住地红了眼。
“胆小鬼。”谢九笑着并指弹了下他的额头。
薛植窘然低下了头。
沧陵官邸虽远在边地,建得颇有几分江南的昳丽秀景,假山茂石,园子中间还有一片观澜池,一池锦鲤在狐尾藻中畅游,间或两只王八若隐若现,怪石岩壁上苔藓斑驳,干旱的困窘似乎没有影响到这里半分。
知府司徒静携同知赵之嶂并沧陵大大小小的官员闻讯而来,江无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又恢复高高在上丰神俊朗的圣君。
即便北面一带动乱,却似乎并没有波及整个沧陵府,定都天子眼下,升徙黜陟耳目砭弊,行事自然有所收敛,地方官吏多油滑奸狡,欺上瞒下相互勾结自成一套体系。
江无妄声名煊赫威震四方,此次提尚方宝剑而来,查舞弊平霍乱,旦夕之间金饭碗变泥饭碗。
司徒静在沧陵盘桓已久树大根深,亦难以撼动,究竟是剑先砍断树,还是树先压倒人。这是一场势大力沉的较量,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谢九作为和江无妄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自然希望他能够否极泰来笑到最后。
司徒静率先开口,“圣君一路辛苦,下官在此恭候多时,已备薄酒,静候圣君佳音。”
谢九缩在后面,趁众人不注意飞快地抬头扫了一圈,司徒静不惑之年,一身绛朱色官袍,面方有须,眼里露着精光。
江无妄眉眼疏淡,看不出喜怒,“大人客气,为陛下分忧罢了。”
司徒静面带沉痛,道:“是下官无能,下官虽有忧民泪,可一肩难担万姓忧啊。”
谢九在心里撇嘴,忧民泪?怕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吧.....
接着又听他说道:“劳圣君不远千里来沧陵收拾残局,下官实属汗颜!”
谢九在一旁心道:你当然汗颜,贪晌都贪到皇帝耳朵里去了,现下派了圣君来收拾你,等着瞧吧,不管你有没有忧民泪,咱们这位铁面无私心狠手辣的圣君定是要你神仙落泪了。
事到如今,焉能回头,司徒静自然不会眼睁睁坐以待毙,前几次阻挠江无妄的计划似乎都未曾奏效,心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不到派去的人竟是连人都没找到,人间蒸发一般,眼下他已神不知鬼不觉来到沧陵地界,再处置起来恐怕就有些棘手了。
寒暄之后。
本地最负盛名的天馥楼里,谢九望着满桌珍馐心中只有一个字:
壕!
司徒静端起杯盏,“圣君此番来沧陵沿路辛苦,下官失德,无颜面对陛下,无颜面对臣民,您能来为我沧陵分忧解难,这也算沧陵群黎之福。”
“听闻山匪流民启发纷乱,不知司徒大人如何看?”江无妄扫了席上一圈人,淡声问道。
司徒静闻言面露不屑:“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那个叫李弼的不知天高地厚,一介乱民贼子竟敢自称将军,近来偃旗息鼓,恐怕也是畏惧圣君之威。”
一众官员点头附和以其为首跟着举杯。
赵之嶂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隐有不赞同之意。
江无妄面无波澜,“此言不妥,不是惧本君之威,是惧天子之威,维护社稷稳定同为你我之责,尽职尽责,人臣之本。”
“圣君德如岱云心似晋水,下官惭愧。”司徒静举杯。
江无妄初来乍到,并不急于冒进,深知欲速则不达,按下心中厌恶与之虚与委蛇。
“府台过誉,此乃本分之始,自古以来国之败也,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宠赂章也。为臣之道,向上走慎醒为生,向下走赂财为死,此乃修身立德治世之本,本君亦不敢怠。”
话中隐有含沙之意。
司徒静眼中划过一抹阴翳,随即又消匿了。
“圣君此言有理,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
江无妄心中冷笑,同归殊途,不知他司徒静途在何处又归向哪里?耽于享乐,挟权倚势,卖官鬻爵,哪一个是他不敢的?头枕黄金,床砌白银,若非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