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不是庸碌
:“……”真是服了这个不孝子。
刘邦力气不小,扛个儿子问题不大,只是不想扛。但儿子都这么说了,他只能争这口气,没叫刘盈下地。
“阿父,你刚在叹什么气?”刘盈问道,“今年风调雨顺,你不开心?”
刘邦道:“开心。”
刘盈拍了父亲的后脑勺一下:“那你叹什么气?回答啊,你不回答,我就和别人说,你看见其他人的田地丰收,嫉妒得直叹气。”
刘邦想把肩膀上沉甸甸的竖子摔下来。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孩童?!
刘邦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刘盈是亲生的,不能摔,摔坏了还要自己花钱治。
“盈儿,今年皇帝暂停修建宫殿,北疆和南疆的仗也打完了。”刘邦道,“今年又风调雨顺,乡亲父老的日子终于好过了些。”
刘盈点头,用下巴敲击竹冠,告诉阿父自己在点头。
刘邦道:“我听县令透露,今年我的考评当是第一。不知道上面看重你我的贵人是谁,但有贵人相助,我或许能在咸阳站稳脚跟。”
刘盈再次用下巴敲击竹冠。
刘邦道:“盈儿,你认为始皇帝是一个厉害的皇帝吗?”
刘盈拍了拍阿父的头顶:“当然!”
刘邦轻笑了一声:“你阿父我啊,在年少时曾远游魏国。那时大秦还未灭六国,天下纷争不断。那是大争之世,是士人最活跃的时代。”
刘盈静静地把下巴搁回父亲头顶。
当父亲说起曾经时,自己最好别打断,否则阿父嫌弃自己烦了,就不会说了。
刘邦露出回忆的神色,再次向刘盈讲述他的游历。
他总爱说过往。
刘盈总听不腻。
“那时各国边境都有驻兵。边境周围百里地,全都杳无人烟。”
“不仅是坚壁清野,战乱纷争,若在边境生活,很快就会被抓去填兵阵,连妇孺老弱也不例外。”
“我从丰邑出发,骑着马走啊走,放眼望去,眼中都是一片荒芜。”
“那时除了秦国,六国人都能来去自由。但自由不是随处能去,我要躲着兵卒,否则要么被抓去服兵役,要么被劫掠。在城镇里倒是能按照各国律法来服役,若是野外落单,那就会被当作流人了。”
“游侠不好当啊。”
刘邦以前总爱和刘盈炫耀当游侠的潇洒,说大争之世士人的肆意。
今天他和刘盈说起当游侠时的艰难,说起大争之世黔首的苦楚。
大秦的徭役重吗?当然重。
但六国的徭役就不重吗?
“看现在的丰邑,大秦似乎一片繁荣。”
“如果,如果我真的能成为士大夫,甚至成为上卿……”
刘邦停顿了一下,轻声笑道:“始皇帝身边正缺黔首出身的臣属。如果始皇帝真的是厉害的皇帝,真的只是因为大秦满朝皆庸碌,不能解决他的问题,而不是他不想解决问题,说不定他就正缺一个我呢。”
“你说呢,盈儿?”刘邦问道。
刘盈摇头:“阿父,你一个黔首,即使到了大秦朝堂,始皇帝凭什么信你,不信其他卿大夫?大秦朝堂上没有黔首,始皇帝也不是黔首。等你当了卿大夫,你也不是黔首。从古至今,还未有王朝灭于黔首,所以你说要善待黔首,谁会理你?”
“还有啊,阿父,你看着就不像个忧国忧民的人,怎么说起忧国忧民的话?真的很奇怪。”
“喜欢美酒美色,乐于享受的人才是阿父。”
“你是谁啊?把我的阿父还回来!”
刘盈啪嗒啪嗒拍打着刘邦的脑袋,就像是在敲鼓。
刘邦深吸一口气,把儿子从肩膀上掀下来。
忍不了了,乃公难得正经一次,气氛被这竖子毁了!
“哎哟。”刘盈摔了个屁股墩,拍拍屁股站起来,虽然叫了一声,但屁股肉多,一点都不疼。
“算了算了,回去吧。”刘邦转身。
刘盈跟上,拉住父亲的手,手臂一甩一甩。
“阿父,你真的想在大秦做官,而不是想当……那个嗯?”
“哈哈哈哈,大丈夫当如是,大丈夫当如是!”
“彼可取而代也!”
“哈哈哈哈,好,好。”
一个县里的小吏,居然望着秦始皇,感慨“大丈夫当如是”。
这比项羽所说“彼可取而代也”更荒唐。
因为项羽是楚国贵族。一个贵族自然可以想当诸侯,想当皇帝。
而刘邦只是一个黔首。他们家已经当了三代黔首。
所以后世人相信项羽说出“彼可取而代也”时,已经有了当皇帝的野心,却不肯相信刘邦一介黔首,居然也有当皇帝的野心。
大约刘邦只是随口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