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日落月升,从远望去,天外天灯火迤逦,万里夜色垂地。
高歌站在船头,伴着哗啦的水声,举目仰望这长安第一名楼。缓步上桥,已经有人在接应。
一路跟着小厮上楼,一层一层又一层,丝毫不见小厮有停下的迹象,高歌上得小腿发酸,不由得问道:“还没到?”
小厮垂手回答道:“还有四层,郎君在顶层等您。”
这到底是求和吃饭,还是押着她锻炼?
埋头哼哧哼哧又爬四层,好不容易到了顶层,高歌已经两腿颤抖发软,步履麻木又显得沉重,心里早把崔御骂得狗血喷头。
小厮轻声扣门,垂首说道:“郎君,人到了。”说着,便推开门请人进去。高歌眼睛一撒,也没看见人,眼珠转动四处打量,这才抬步进去,只听嘎达一声,转头一看,门被阖上了,外面也看不到人影。
搞什么鬼?
绕过檀木屏风,便看着对面的门开着。
露天高台上,崔御迎风负手而立,头上的束带轻舞着拍打着他宽阔的后背,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间无二。任谁看见不得为之倾倒?
高歌瞧着这副郎君看景图心里的火愈发旺盛,火都烧到眼睛里了,他倒是好得很啊!
崔御背着身,正端着架子,迟迟不见人走过来。回头一看,高歌一脸生无可恋面无表情倚着门。
这是怎么了?
“你不来看看这景象?平常可看不到。”
高歌缓慢地拖着下半身挪到他旁边,嘴都懒得张,连眼风都没分给他一点儿。
崔御看她僵硬的身体,倏忽反应过来。
他一个习武之人,上个十八二十层的自然没啥感觉。可高歌一个小娘子,虽不说身娇肉贵吧,也是体力有限,能爬上这顶层已经颇给他面子了。
崔御心里略微发虚,扯了扯肩,侧目看着她,抬手指着夜幕下的长安城,说道:“灯火长安,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眼底仿佛闪着月华之光。
高歌站在栏杆前,耳边风声如潮,眼睛便被万家灯火牢牢吸引,根本没瞧到“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的景象。
这段时间她把长安城逛了个遍,该赏得景吃得美食品得好茶都享受过了。这处倒是没来。
不是她不想来,而是这顶层订不到,非酒楼主家同意,谁也不能上来。
他倒是脸大,任谁都得卖他几分面子。
崔御见她并不做声,也不再出声。小臂微曲一只手撑在阑槛上,暗目流光,两眉间,尽染月色。
空气中一丝丝狎昵无边无沿。
高歌猛得打了个哆嗦,伸手抚着手臂上竖立起来的寒毛。
崔御惊觉露台上风开始大了,想来她爬上来身上生了汗,刚才风小正好散热,这夜里风大了起来容易着凉受寒。
“饿了吧,都准备好了。”说着便想伸手扶她,谁知她抬脚便向前走,袖子边都没捞着。
崔御咬牙,舌头顶了顶上颚,今儿这是第几次了?他是不要面子?振袖缓步跟上,眼睛眯着,死盯着她背影,心里暗暗发誓,等这头鱼他拐到鱼缸里,吃得骨头渣都不剩,看她还怎么给他甩脸子,惯得她!
这可真冤枉高歌了。
高歌身体发冷,正想去屋里找个暖和的地方避避风,根本没瞧见他伸过来的手,走着走着便感觉从脊椎处泛着丝丝寒意直奔后脑,只觉得这寒意和风吹的冷气不大一样,也没想太多打算喝口热茶去去寒,省得吃饭吃个风寒出来,少不得阿娘担忧耳面提命一番。
几杯热茶下肚,身上逐渐回暖,灵台清明,口齿留香。
崔御在她对面落座,见她茶杯空了,抬手给她添满。
“茶喝了?”
高歌知道他问的是那个盒子里装的茶。
“嗯。”
“满意?”
“还可以吧。”高歌故作无所谓,抚平衣袖。
崔御看她装模作样也不戳破,将鱼惹恼了跳池子可不好,继续问道:“那这算是接受我的歉意,和好了?”
“我们吵架了?闹掰了?”高歌狡黠一笑,一只眼睛紧闭着,另一只眼睛笑得如同弯弯的月牙,仿佛之前被气走的不是她。
“自然没有。”崔御一噎,随即从善如流。
“那既然我们没有闹翻,是不是该算算之前的账了?”崔御继续说道,波涛汹涌都压抑在眼底,面色倒是春风和煦。
算账?高歌有些迷糊,看着摇曳的烛火,霍然想到了什么,两只眼睛更弯了,脸上堆满了笑,一脸“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咱们别翻旧账了行吗?”的狗腿样子,双手合十放在桌子上。
崔御本来就没打算真得和她算账,只是想小小的整治她一下,谁让她今天装作不理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倒是和岑攸眉来眼去相谈甚欢!
不过看着她那样子,就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