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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夜宵,秦蔻很满足地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准备收拾碗筷。
只不过她的手还没碰到那只碗,另一只惨白修长的手已经快一步端起了那只碗,一点红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只手垂在短裤侧边的裤缝处,另一只手端着那只碗,神色自然道:“我来吧。”
秦蔻一怔,下意识说:“没事,我自己收拾就好。”
一点红淡淡道:“你累了,歇息去吧。”
秦蔻说:“可是……”
他只问:“我瞧见灶房里有种东西叫‘洗洁精’,想来便是涮洗碗筷所用?”
秦蔻说:“是。”
他嗯了一声,无意再多言语,转身端着碗进了厨房,秦蔻跟在他后头,靠在厨房门口看他洗碗。
同样都是武人,楚留香与一点红给人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平心而论,楚留香生得高大,宽肩窄腰,身上的每一寸都充满力量,却很难给人以压迫感,那是因为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实在温柔,声音又实在低沉而富有煽动力,冲淡了他身上那种属于江湖客惯有的、看惯了打打杀杀的肃杀之气。
一点红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整个人就是一柄利剑,只是站在那里的时候,周身就好像有一股森冷之气,这或许是因为他的瞳孔太漆黑、眼神太锐利,而皮肤又过于惨白了一些……但他绝不病态,浑身如黑豹一样的矫捷有力。
这种气质,放在他那个时代,谁都能一眼看出——这不是个善茬,最好还是少惹。
但是现代嘛……
现代人心中不是善茬的形象是怎么样的呢?满脸横肉腆着大肚子带着金链子在酒桌上吆五喝六开黄腔的“社会大哥”,或者是那种不上学也不上班、整天游手好闲不做正事、气质猥琐的街溜子。
反而是像一点红这样的,叫人看见之后,第一个想法绝对是“这家伙该不会是个模特吧”。
而且他这种冷峻的气场的确很少见,所以才能被服装店女店员们非常热情地围观一把……
但无论怎么说,看见这个身高起码超过一八五、浑身精悍有力的习武男人站在厨房里低着头洗着碗,那种违和感还真的……挺奇妙的。
秦蔻说:“那我去睡了啊,你也早点睡吧。”
一点红:“嗯。”
秦蔻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应该是上楼去了。
一点红垂眸。
这名为“洗洁精”之物,洗起碗来自然很便利,他做什么事情利索得很,这也不麻烦,随手弄干净放好,他又洗了个手,就回到自己住的那间屋子里去了。
昨天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处处身在梦中,此处绝不似是人间,然而今天在外头逛了一天,所见之人各各都是普通人、所见之物……虽说都是精巧至极,有些甚至已超出了“机关”的范畴,但秦蔻是个很耐心的人,总会用一种他们也能听懂的方法来解释那些神奇的东西。
他与楚留香一同踏进了这时空乱流之中,一起来到了千年之后。
楚留香此人,极富胆识,心智强大,心胸又宽广豁达。
他们二人是相识于个把月前的,那时他接了天星帮的活儿,与楚留香不打不相识,又心中激郁,自嘲以杀人为乐,瞧见武功高强之人,便想着上前决斗。楚留香瞧出他的意思,竟是笃信他不会随意杀人,负着双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着他将剑刺过来,面不改色。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话说起来容易,可想要做到又何其之难?
他的剑风甚至激得楚留香的喉结不断的颤动,但他的身子只好似是铁铸成的,面上竟仍带着淡淡的微笑!
这样的人,又如何能不令人钦佩呢?
但现在,一点红敢说,于这“跨越千年”之事上,楚留香的心绪,绝不如他这般稳。
——因为他有牵挂,而他没有。
楚留香进大漠,是因为他的三个义妹不知所踪,似是被那沙漠之王扎木合的儿子黑珍珠掳走了,而如今他身在千年之后,义妹的下落,他又如何去找寻?
是故,楚留香看似如此平淡、如此富有兴趣地接受着新东西,但心中始终焦急如火,只等着能快快回去,快快找到自己的亲人。
但一点红……
他根本就没有亲人可牵挂。
不仅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爱人,至于师门……他的那师门其实算不上什么师门,师父培养了十几个孤儿长大,不过为了让他们卖命罢了,师兄弟之间,也是点头之交,多得话是一句没有。
所以他比楚留香适应得更快,甚至于……他觉得这个时代……很好。
“杀人不流血,剑下一点红”之名,又何尝不是一种恶毒的桎梏?
来到此世,谁也不晓得他的过去,谁也不曾真的怕他……这倒是比此世间的各类神奇的造物更让他觉得不真实。
秦蔻昨天就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