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2020年2月28日
常乐言觉得自己应该是被抱了很久。
用“觉得”这两个字,是因为她也不知道时间。
脑袋空空的,像冬天缩在暖和的被子里望向落雪的窗外,家里人都在熟睡只有她醒着的这种安心感。
她能感受到林枣阳贴在她脸颊处的、有点硬硬的发茬,他身上某种不知名的、好闻的味道,还有他胸膛处传来的、起伏的呼吸。
她甚至在游离中觉得奇怪——她居然不排斥这个拥抱。更没有立刻推开他。
只是就这样任由他抱着。
什么也没想。
就当她以为林枣阳快要在她肩上睡着的时候,林枣阳终于松开了她。
只是,他起身的那一刻,常乐言看见他撇过头,很迅速地,揩了下眼角。
常乐言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常乐言发现,林枣阳眼睛是红的,耳朵也是,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引人瞩目。
或许林枣阳不知道。
常乐言心想。
林枣阳确实没心思关注那些。
他只是一味地盯着她看,凝视她的眼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想听她亲口告诉他一些事情。
常乐言觉得自己应该是知道林枣阳想要她说什么的。
但她并没有要开口的想法。
于是就这么回视着他。
也等他主动放弃。
一秒,两秒……五秒……
两个人都在安静中望着对方,并没有紧张感,可依旧是相持不下。
林枣阳先移开了眼。
他垂下头,和常乐言说对不起。
在对视的某一秒,林枣阳突然觉得这个画面异常地熟悉。
过了好久,他才想起来,是在表演课上练过。
对视练习。
他记得课堂上的很多双眼睛。
从头到尾无所谓的,莫名其妙流眼泪的,由吊儿郎当转为认真的,进行到中途突然主动放弃的,或是一见到他就移开眼神的……
不过都没能让他动摇。
从第一次接触这个练习起,它就成为了他的一个游戏。
计时开始的那一瞬,林枣阳不复存在,他变成了那唯一的一双眼睛。
在空白中观察对方,人会体现出一种近乎于无情的平静。
他在这种平静中更好地思考——眼前是怎样一个人,他/她在做什么,对方的外貌特征和眼神变化,他/她做了哪些表情,他/她发生过什么。
他不是木头人,对方的表现如此不同,在对视中的任何动作又会被无限放大,他自然会有动容的时刻,但也仅此而已。
他是观察者,也同时是这个游戏的唯一玩家。
游戏的内容是自我控制。
从最简单的表情开始。
偶像的人生像是一场没有截止日期的大型直播,他要学会在无数双眼睛中一直做自己。
这可能吗?
林枣阳偶尔有觉得自己像个假人的时候,最明显的那一刻,大概是成年后的某一天,他一个人待在酒店房间里,面对着眼前的那支烟和打火机时。
那是他某次晚课结束后去便利店买晚饭时顺带着买的。
没什么缘由,只是一时兴起。
付款时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工作人员在车里安排第二天的工作事宜。
没有人注意到他。
结账的前一刻,他抬起眼眸,面前就是那一整架的烟盒。
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他叫住了对方。
他对烟其实并不感兴趣,也没有要用它来舒缓压力的想法——他自有其他办法——更不必说社交了。
他只是想尝试一下那是什么感受。
装在口袋里的烟盒像是个自热源,一路烫回了酒店,让人无法忽视——它分明是没有温度的。
吃完晚饭时已近深夜,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锁了房门,推开窗户,又关上所有的窗帘,进到卫生间打开换气。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将烟盒和打火机从口袋中取了出来。
可当他将它们摆在洗手台的那一刻,他看向镜中的自己,觉得这一切真是荒谬又好笑。
很多人,包括他的队友都说他在镜头前后是一个人。
把这当成了夸赞。
是这样的。
他没有一刻不在做自己。
同样,他也时时刻刻将假想的镜头对准自己。
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你,自然不用担心会不一样。
他变成了自己的牵线木偶。
何等讽刺。
他固然是喜欢这个职业的,这是他梦寐以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