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在她抬起的手边，她隐约听见了潮水涌动时轻浅的低吟。与此时屋外的狂风暴雨不同，仿佛有细弱的雨幕轻轻地顺着风，抚过她的面庞。

专注的视野中，伸出的指尖似乎泛起了重影。

还差一点点——

“——叮铃铃！”

东方仗助顶着风雨，一步步艰难地走着。

这鬼餐厅也太远了，他坐公交车转了好几站，下了车还得走好久。这么差的天气，难以想象没带伞的弥希该怎么回家。

以她的性格大概很难开口向别人求助。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她恐怕会自顾自地顶着大雨冲回去，然后感冒发烧吧。

东方仗助回想起她略显苍白的唇色。

总觉得她看起来不太健康，是不是缺乏锻炼呢？吃饭的时候也没注意过她到底吃了多少，看来以后得稍微注意一下了。

不过她真的很努力啊……

她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之后，东方仗助发现，平常根本就看不到弥希！

可恶，这跟他一开始的预想根本不一样！

咳、先不论他都预想了什么，总之他起床之后，弥希都已经做好饭准备出门了。他放学回家的时候，弥希的课程和打工一般都没结束。有的时候他洗完澡快要睡觉的时候，才听见楼下传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但是，穿着睡衣去见她的话，不就暴露了同款睡衣的事了吗？

东方仗助每每在被子里辗转犹豫时，都会听见她的叹息。

像是饱含了疲倦和压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最后融化在轻声呜咽的夜风中。

可第二天再见到她时，她又能向他露出微笑，仿佛一切如常。

是因为有难过的事吗？但就这么直接问的话，她会觉得冒犯吗？

白石老师——弥希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仓皇地提醒他救爷爷的弥希，自高楼坠落而下的弥希，被那个混蛋打得鼻青脸肿、却仍然坚持要求他不用顾忌自己的弥希。他似乎总是差了一步，独自面对这些的弥希，也总是面色惨白。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不想再看见那样的弥希。

就算是有些疏远的笑容，也比那种——东方仗助形容不出来的、极其讨厌的表情，要好得多。

当然，她能开开心心、没有隔阂地笑起来的话，就最好了。

不远处就是餐厅，东方仗助拍拍脸，收回不知何时浮起的笑，快步上前。

推开门时，风铃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响，又被淹没在低闷的雷声中。于一瞬间将天地都要劈开似的巨大雷光照亮了餐厅内的一切，雷声紧随而来，仿佛不祥的凶兽低声咆哮。

东方仗助没有余力去注意这些。

又一次，他看到了白石弥希惨白的面容。

她失去平衡向前倾倒，略微伸出的手朝着他的方向。似乎是注意到东方仗助的到来，那双浅灰的双瞳点亮了些许光亮，但她颤抖的双唇只是微微动了动，归于一片沉默。

发生了什么？

……又晚了一步吗？

大脑完全没办法思考，愤怒自胸腔中猛地燃起。

但是，在那之前——

“——弥希！”

一定、一定要握住她的手。

东方仗助冲了上去。

有什么事发生了。

像是为即将到来的这件事做好准备似的，雨中人紧紧环抱着她。

手腕传来钻心的疼痛，下一秒，强烈了好几倍的疼痛骤然由内而外席卷了每一处肌肉，像是被火灼烧的焦热伴随着巨大的冲击感淹没了她。不仅是手，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意识正在远去，视野也逐渐模糊起来。

正如第一次与惊恐的店员共感那样，超出阈值的信号一股脑地涌进了她的身体里。

无声息的痛苦中，极度的恐惧和绝望——死亡——在迅速吞噬她的意识。

雨中人冰冷的双唇附在她的耳边，她听到了一声极尽凄厉的惨叫。

并非这个房间内的人……

就在……附近……

“弥希——！”

白石弥希看到的最后一幕，是猛地把伞抛下、狂奔而来的东方仗助。被雨淋湿了的飞机头在重力的作用下一颠一颠的，颇有些滑稽。

稍微有点搞笑，又有点安心呢。

意识完全坠入黑暗前，她莫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