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逢
“殿下,是奴才没注意,旁边的屋子朽了,被雨一淋,掉了块横木下来,惊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小钱子战战兢兢地回道,他刚来公主府做事不到一个月,听说上一任马车夫不知道因为什么得罪了公主,早上跟着出去,下午人就没回来。
细细听了听外面雨声小了,姜华裳道:“方才下了那么大的雨,陈府一群落了汤的男人,也看不出什么美人不美人的,回府吧。”
“殿下正好回去早点歇息,明日各家就要把公子们送过来了,又要应付一日。”点墨道。
被横木挡了路,自是不能从原路返回的,小钱子重选了条路往回驾车。
姜华裳今日出来本就是为了躲着齐家人,也没有在马车上挂上长公主府的牌子,行至一处小巷,马蹄落在积水上的声响竟比外头的雨声还要大些。
天色已渐沉,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小孩玩闹的嬉戏声、夫妻斗嘴的吵闹声混合在一起,随着车轱辘的向前一点一点地落在姜清裳的耳侧,直到走到了巷子的深处,喧嚣声越来越远,姜华裳忽然听得一个妇人在骂人,随后一盆水哗啦一倒,险些泼在姜华裳车架的马上。
小钱子正想下车理论,姜华裳先将帘子掀了一条缝,瞧了一点热闹,让点墨叫住小钱子别下去。
透过帘子缝,首先撞入眼中的就是大朵大朵的玉兰,洁白胜雪的花骨朵盛开在这样贫瘠的巷子中,竟也是热热闹闹的。
顺着满树的玉兰往下看就是青色的砖瓦,屋檐台阶下站着一个清瘦的少年,穿着一身洗得褪色的长袍,撑着一把破破烂烂的雨伞,怀中还抱着一个包裹。
细碎的雨丝顺着他额间打湿的头发,落在他单薄的衣衫里,他的衣袍下摆早就被那妇人泼的一盆水溅湿,整个人清瘦得像是能够被风吹走。
他掏出捂在怀中,没有沾染上半分雨水的包裹,伸出手递给那个妇人,却被她一把打落。
散落的纸张落到泥泞的水中,一下子就浸湿了大半,半吊铜板也落了一地,陷在水洼里。
他忙丢下伞,蹲下身去拣纸,湿漉漉的纸张散落在水坑里,霎时就软了大半。
少年小心翼翼地将一张张纸捡起,湿了的纸禁不住他的力道,大多都破破烂烂的,即便如此,他还是视若珍宝地将它们一点点地捡干净,一张一张地捂在自己胸前的衣衫上,试图吸去一点水分。
彻底湿了的头发贴着他的头皮,可怜巴巴地垂下一缕,顺着他瘦削的脸侧流下水渍,妇人的骂声劈头盖脸地落在他的身上。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天生的哑巴,还想读书,还想走仕途?痴心妄想吧,你满衙门瞧瞧去,哪有官老爷不会说话的,别缠着我家秀才了,快滚快滚!”
尖酸刻薄的话从妇人的口中砸向他弯着的背脊上,少年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点情绪,他就像是一个木偶,机械的、一次次地捡拾,直到最后一点碎片都被他捡拾干净。
姜华裳定定地看着少年捧着一滩碎纸,低着头,挨完了骂,等到那妇人“砰”地一声关了门,还固执地守在门口不肯走。
姜华裳脑海中模模糊糊地,好像记得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上一世也是在小巷子里遇到,她瞧着他可怜,长得又实在对她胃口,就把人带回了府里,好像也宠了一段时间,后头新鲜劲过了,加上他又执意想要去科考,姜华裳没了哄人的耐性,渐渐冷落下来,最后……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样了。
姜华裳瞧着这少年心中竟生出一点怜悯的感觉来,上一世她走到最后也是这般无助,若是那时能有人拉她一把,将她从泥沼中救出来,她也不至于绝望赴死。
那些世家大族不值得同情,这个势单力薄的小少年却是可以稍稍施以援手。
为了抓出逼迫她的幕后凶手,姜华裳决意好好选一选这些世家送来的公子,若是能把这个小少年拿捏住,让他做后宅的眼睛,以后倒是便利不少。
况且,他的长相也着实合姜华裳的口味。姜华裳本身就足够艳丽,她更喜欢这样清淡一点的长相,看着温润如玉,却又因身处低洼,透出一丝清冷不屈的气质来,叫人有一种俯身就能采摘的感觉。
那些世家子弟姜华裳就算宠着还要看着他们背后世家的面子,再权衡考量,而这个人却是可以完完全全地捏在姜华裳手心里的,这种绝对的掌控欲让人痴迷。
姜华裳的眸子深了几分,忽地觉得赶在选人前府上先多一个侍子也不错。
姜华裳的马车从少年身边走过,少年自动让到一边,他低着头,在与马车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姜华裳出了声。
“站在这里,站到死,也不会有什么用的。”
闻声少年抬头,正对上开了一个缝的软轿,从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华丽的护甲上雕琢着玄风的羽翼,深红的玛瑙指环戴在她的食指上透出一点上位者的威压,白皙的手腕上还戴着一只黑玉佛珠。
绣纹精致的车窗帘,养尊处优的一只手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