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入膏肓·花吐症
沾,每每知道宫里又进了新人时,月娘总会不高兴一段时间,一开始会耍小性子,到后来不知为何学起了皇后对新人笑脸相迎,可我看到她的强颜欢笑,竟然比看到她耍小性子时更伤神。
她不知道,即便宫中妃嫔众多,但她在我心里永远占据着一席之地。
她不知道她于我而言是何等的存在。
月娘总是会用羡煞的目光望着皇后,我心中苦闷却不能说,只能给予她我能给予的恩宠。
可是当来潮的心血退去后,我又开始隐隐不安起来。
正如太后和我说的,江家,江武侯府,这把剑太锋利了,大齐曾因外戚干政一度衰落,先帝临终前也对我千叮万嘱,如今,后宫有太后看着,她不止一次提醒我,月娘,不能怀孕,不能有子嗣,哪怕是女孩,也不能。
避子的汤药选的是最温和的那种。
我想着,若有朝一日,江家的权能被我分去一点,我就停药,而这个时机终于来临,虽然方式并非如人愿,不过没关系,月娘,我会让你诞下自己的孩子,代替你的父兄陪伴你。
太后不同意我这样做,她说这是我的一意孤行,事情总会有个万一。
结果真的如她所说。
江浅。
这个人比之前那两位更危险,不确定性更高,在他身上不能用常理思考,月娘盼了许久的孩子不能打掉,她会生下来的,但不能以她孩子的身份诞生。
我想了一夜,做了个决定,云嫔怀了八个月的身孕,但她身子弱,太医早已暗示孩子不可能活到一岁。所以我想,我要在她们生产当天将孩子调换。
就让那个病弱的孩子以皇室和江家血脉的身份诞生吧。
只是我没想到,那天正好是朝圣节。
我也没有想到,云嫔生下的是死胎。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除了月娘的坚持,她是对的,她没听错,因她生产之时,我就在门外,他听到孩子的哭声,也看到了孩子挥舞的小手,我还抱过她,很可爱的小女孩。但是这个孩子不能是江家的血脉,哪怕是女孩。
许本就不是亲生母女,叶蓉对云嫔很抗拒,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云嫔抚养,就这样抱着叶蓉去了月娘的宫里,当看到月娘抱着叶蓉笑的时候,我忽然有些紧张,因她眼里那一瞬间的亮光,似乎察觉到了这就是她的孩子。
但所幸,她没有。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我又有些茫然。
可我没有办法,这已经是能让太后做最大让步、两全其美的方法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继续如愿下去,江浅对我的威胁越来越大,而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意孤行心血来潮的少年,我需要做出权衡,太多的事情需要考虑,太多的事情需要言不由衷。
为了制衡各方势力,我不断在前朝和后宫之间周旋,越发变得深沉寡言,我也离月娘越来越远。
在后宫中,如果想要保护某个人,我就得表现出对她毫不在意的模样。
皇后性子软和,后宫的大权大部分掌握在太后手中,她对月娘越发不满起来,连带着其他妃嫔也开始肆无忌惮。我知道月娘在宫里的日子,我知道那些对我说甜言蜜语的嘴里对她吐出多少的冷嘲热讽,我知道她心情郁结难消,我都知道的。
可我什么都不能做。
江浅不近亲,给月娘的势力庇佑必然少之又少,这种时候,若我再横插一脚,她怕是会被后宫里野心勃勃的人生吞活剥了。
可深夜里,我又有些惆怅——
我真的做对了吗?
为了避免更大的伤害,我选择对她的伤视而不见。
久而久之,月娘也变了。
她变得温顺,变得麻木,变得和皇后一般无二,我远远望她,有些心酸。
后来我对她越发绝情起来,皇后似乎知道了什么,看我的目光偶尔会带着几分心寒。但我不在乎,在后宫里,对我心寒无望的妃嫔才能活得好,你瞧皇后,她不知何时就对我放下了爱慕,现在活得,难道不比曾经好吗?
月娘此人,我要放下她,所以希望她也能放下我。
八年,于她而言是煎熬。
我知道的。
我一直知道的。
又是一个寒冬,我头一回对女人动了手,月娘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我,断了线的眼泪不要钱似的流下,她的目光令我不自觉握紧手,触碰她的那只手掌心火热,像是要被烙铁生生烫出一个洞。
后来,我就很少看到她。
再后来,太后让她去和宜园,我同意了。
秋夜一别,或许连她都没有注意,我没有自称朕,她没有自称臣妾,我们如同寻常的夫妻一样讨论着女儿的婚事,她脸色平静,可我怎么却觉得,酒的苦涩之味泛到了嘴边呢?
她忽然将话题强硬地扯到了叶蓉的身世上。
我慌乱了——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