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雕
身着甲胄的士兵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火把是唯一的光亮,仿佛要将整个黑夜都照亮。
沐彦走在开路的士兵之后,为他们指明方向,徐庆与他并排前行,前后左右皆是装备精良的卫兵。
自天下乱起,各州刺史招募当地百姓抵御叛军,朝廷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其坐大,刺史常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名,或贸然攻伐,或拒不增援。
叛军占领的州郡越来越多,刺史们的亲兵也越来越骄盛。
沐彦被围在中央,觑着左右,不由感慨,鄂州前刺史如此,徐庆也是如此,大概也就自己那耿直的父亲是个例外。
想到这里,他又忆起了半个时辰前的那段对话。
岭南有三虎。
来自于岭南民间的小调,说的是三桩吃人的故事,一是货真价实的吊睛白额大虫,常出没于岭南深山之中,时有人误入其领地,最后只留下了衣裳碎片与骨头,二是海上的一伙海寇,为首的自称镇海虎,劫掠岭南渔村,传闻其吃人啖血无恶不作,三是——
“贤侄,你父亲身体可好?”
黑夜寂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响彻于旷野之上,也许是为了打破这沉寂的局面,徐庆主动询问道。
思绪被打断,沐彦应了一声“尚可”,听着徐庆忆着旧事。
“老夫上次见他,他遭人行刺受了伤,正在家中养伤,一晃竟已五年过去。”
徐庆的感慨恰好激起了沐彦对那第三虎的怒火,岭南有三虎,最大也是最可恶就是这岭南上上下下官官相护,勾结海寇,吃人不吐骨头的第三虎。
十八年前,父亲初到岭南,因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遭到他们的排挤打压,乃至密谋暗杀,父亲冒死暗中收集证据,联络朝中好友相助,经过两年终于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后来奸相就戮,他本该官复原职,却主动请命留在了岭南,一待又是好几年,将岭南治理得吏治严明。
可惜父亲走后,腐朽黑暗卷土重来,以至于后来卢氏一门在吴越之地起兵,岭南响应者最多,如今已经完全在南越的反贼手中。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五年前的那次行刺,杀手正是来自于岭南,一开始他们都以为是反贼派来的杀手,后来却调查出杀手竟是来自当年海寇的后人。
毕竟是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也不知道现在的岭南是什么样子。
沐彦望向东南方的天空,天幕高悬,一如无数个或平凡或动荡的日子。
岭南有三虎这一句小调,讲的是十多年前的事情,早就随着时事的变化被人遗忘,那人为什么要提起来?
想到在鄂州境内的所见所闻,他隐约有所察觉。
至于下一句,长安有三绝,就更直白了。
宫室华美,美人如云,金玉满堂,此乃长安三绝,其中金玉满堂既是一道菜名,也是指长安城的繁华富贵,美人如云更不用说。
然而这宫室华美,如今却蒙上了一层阴翳。
如果说前一句还只是让他隐约有所察觉的话,这一句一出,他就彻底明白那人的意思了。
数年以来,为了修筑宫室,不知消耗多少钱财,累倒多少民工。
岭南一向是征丁赋税最重的地区之一,他曾经见识过许多人因此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却无能为力。
苛政猛于虎。
如今的局面,难道不是一种必然吗?
沐彦告诉徐庆,有人想见他,当徐庆问他是何人之时,他并没有直说,只是故作高深的表示见了之后他不会失望。
也就是在想通这四句话的意思之后,他就猜到了眼前这个清俊男子的身份,也明白了那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景珩。
一个在近些年如雷贯耳的名字,哪怕是长安城中夜夜笙歌最不关心局势的人,也被迫在不同的场合听过他的名字。
他从盘州最偏远的地方起兵,几千人的队伍,却打得朝廷数万大军寸步难行,他骁勇善战,身先士卒,曾于万军取敌将首级,单骑冲散敌阵,至今未尝一败。
时至今日,他是整个大夏最大的心腹之患,也是大夏将领最不愿面对的敌人。
沐彦还在长安之时,景珩的名声刚刚冒出个头,引起的注意不算多,当时他听人提过一嘴,说景珩原是长安人士,是朝中某位重臣的义子,救过某位贵女,后来不知怎么就入了狱,被流放至盘州。
传闻总是真真假假难以辨别,他当时没有在意,等到景珩名声越来越响亮时再去查探,关于他的消息忽然都不见了,曾经知情的人全都三缄其口。
盘州倒是还能打探到些许,也仅限于他的确是被流放至此,受王宝风的恩情云云。
反倒是自己的兄长,向自己证实了其中一些事情。
七年前,自己的兄长在京兆府任职,曾经因许妙愉遇袭一案与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