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

“丞相指了名的选了你做他儿媳，是大公子也好，四公子也罢，崔家没有拒绝的权利，你平日里乖巧懂事，怎的到了这件事上竟这般执拗！你且等着去邺城为萧老夫人贺寿要紧。”

崔昭训心下已经了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这门亲事无论如何，父亲都不会替她拒了。

他坐在那雕花梨木椅上，身影显得格外沉重，眉宇间藏着难以言喻的愁绪。沉默片刻后，父亲的声音低沉而沧桑：“昭训，你大伯的忧虑并非空穴来风。萧綦那厮，野心勃勃，视我崔家为眼中钉，步步紧逼。此番丞相赐婚，实则是给了我们一个喘息的机会，借由联姻之桥，或许能暂缓那汹涌的暗流。”

提及阿姐，父亲的眼神中更添了几分复杂：“你阿姐虽嫁入皇室，却因无子嗣而饱受非议，那些流言蜚语如同利刃，伤人于无形。崔家如今，如同孤舟行于波涛汹涌的大海，稍有不慎，便是倾覆之危。”

崔昭训听出了父亲语气中的深深无奈，她从前甘愿为了家族嫁到萧家，可是重来一次，她很想要去选择为自己活一回，但与萧家的联姻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都是必然的，她难不成依旧要如同前世一样，一步一步的走进那死局中……

“女儿明白了，我会寻一件合适的寿礼送给老夫人。”

她转身离去，步伐坚定而决绝，背影在昏黄的烛光下拉长，显得既清冷又高傲。风，轻轻拂过她的发梢，带走了几分哀愁，却带不走那份深藏于心的坚韧与不屈。

……

当夜，月明星稀。

崔昭训与崔昭漪坐在院内的小桌前，品着茶吃着糕点。崔昭漪见崔昭训心思沉沉，不由得担忧了起来。

崔昭漪柔声道：“岁岁，我与你姐夫从前未曾见过，现如今相处的感情却十分要好。那萧四公子倒也文采斐然，你不如先见一见，也好再做打算。”

……

萧四公子，便是崔昭训的说亲对象，前世的夫君武帝萧雍。不过现在，他还是萧丞相府里不受重视的公子。在他十七岁这年，有一位青梅竹马韩玉娘，韩小姐出身于韩氏，韩氏虽并非世家，却出身于鲜卑贵族，更是萧雍母亲韩真一的母族。元氏皇族是由鲜卑拓跋氏所建，拓跋氏汉化，后改姓为元。是以北魏，是鲜卑人的天下。萧雍的同母兄长萧澄猜忌心重，为了不让弟弟与韩氏联姻，算得上是亲手促成了萧雍同崔家的婚事。

元氏式微，朝政在丞相萧淮的手中，兵权在渤海王萧綦的虎符下，如今天子形同傀儡。萧家的公子小姐们比起皇子公主倒还要尊贵上那么几分，萧家的门生比起朝堂上的大臣还要气派。然而就是在这样天潢贵胄，钟鸣鼎食之家，作为嫡子的萧雍只能收敛锋芒，小心翼翼的生活在父兄的光环之下。

崔家是出了名的世家大族，同时也是没有南迁的汉人，想要再北魏立足，就要学会如何去站队。崔二小姐国色天香，沉鱼落雁，在这乱世之中，英雄尤其爱美人，爱征服美人。于是，萧崔两家的婚事如同锦上添花一拍即合。

崔渊知道他的这两个女儿皆十分出色，饱读诗书不说，还十分明事理。大女儿为了家族嫁到了皇室，二女儿不出意外的话，会成功的嫁进萧家，二女儿生的最美最艳丽，性子却是难得的温和乖巧，他只需安心等着准备女儿嫁妆就好。

可谁知那个一向循规蹈矩以家族为先的二女儿，这些年来竟是第一次的说出一个“不”字。

……

以前的种种，对于崔昭训来说就是一场噩梦，充斥着真实与虚幻。真实地告诉着崔昭训过去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对于以往，崔昭训恨不得能手刃萧雍以报多年仇恨，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想要杀掉萧雍，简直难如登天。所以，崔昭训对于婚约的第一瞬间，想到的是逃避不再重新来过。

她脑海中一直在思虑着要如何取消这门婚事，如今即将踏赴邺城，此事很难转圜。崔昭训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来过，竟赶在了如此多事之秋之际。

“岁岁，阿姐能陪伴你的时间不多，但你嫁来邺城后，就在阿姐身旁，我们姐妹也好彼此照应。我知你年岁小，对婚姻大事有所顾虑，可眼下萧家却是个最好的选择。阿姐身处于皇室，行事尚不能自主，更何况是别处。那位萧四公子我远远的瞧上过一回，模样俊俏，看起来温和极了，是个好相与的，岁岁如此相貌，怕是只有萧家能护得住。”

崔昭训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心中五味杂陈。她轻轻咬了一口糕点，甜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正如她此刻的心情。她深知，阿姐的每一句话都是出于对她的爱护与关心，但这份关心背后，是家族的重担与牺牲。

崔昭漪握住崔昭训的手，想了想继续道：“倒是有一件趣事。听说他虽身为丞相之子，却偏爱游历山水，常与文人墨客相交。有一年冬日，他途径江南，见一老妪寒风中卖画，画虽粗糙却饱含深情，他便买下了所有画作，并赠予老妪银两，让她得以安度寒冬。此事虽小，却足以见他心性善良，不拘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