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蓬莱
从不芜不得不承认,她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的。这些年桓择端半点音信也无,桓竞霜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她来不及多想,乍喜乍悲只是催使她攥紧了手心。“道祖可知此方幻境乃何人所造,竟有如此通天彻地之能。”
门弗隐似乎对她悲喜不形于色的性格很是欣慰,薄唇一启,添道:“桓择端尚在人世。”
从不芜顿时手心发痒,只想上去抽他一掌,真是闭关太久,话也不会说了,一句话非要拆开两句说,显摆自己喘气都比别人长。
峰回路转来得猝不及防,桓竟霜长松一口气,桓散之认真看向门弗隐。
自入汴山起,她就只见过画里的门弗隐。
或是在宗门大祭的高台上,或是在罚跪抄经的规诫堂里。门弗隐与画像上一模一样,看起来生人勿进,但似乎……他也并非不近人情。
门弗隐对桓散之敬仰的目光视若无睹,平淡如水的视线再次落在丛不芜身上。
”你.……
“阿一一”
一声拔高的尖叫从上到下,由远及近,古槐花枝一颤,花辩密密抖落下来。
从不芜定睛一看,地上躺着一个落下的人。他被槐花厚厚盖着,一动不动,像是死了。就近的桓散之碰了碰他,他的胸膛便一起一伏动起来,猛咳两声,又活了过来。
“我的……
桓散之一听这声音,脸色登时一变,晦气道:“怎么是你?”
头顶又远远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声,桓竟霜一脸无奈,只好施了个法,地上腾起一阵风,将人都接住了。古槐又下雨似的落下七八人,一看就是入境时把控错了方位,这才从天上掉了下来,好死不死,还落在了槐树上。那七八个人乘风而下,一见地上气若游丝的人,连忙七嘴八舌地喊着"世子,世子”,蜂拥般跑来了。从不芜被他们挤开,却并不气恼。
她看着被搀扶起来的少年,再看桓竞霜满脸的一言难尽,心里有了几分猜想。
门弗隐面无表情,化雾离去。
桓散之望着门弗隐方才站立之地,悄悄对桓竞霜道:“师姐,道祖好像不高兴了。”
桓竞霜一脸莫名:“你怎么看出来的?”
门弗隐明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和画上一模一样,半死不活的,像是被别人欠了八千两。
桓散之放轻了声音,看看丛不芜,眼睛兴奋地亮起来:“说了你也不懂。”
从不芜暗笑她涉世未深。
桓竞霜略一揣摩,皱眉,拂开了桓散之的手,觉得师妹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桓散之一本正经地转向身旁的人:“南纪楚,你跟踪我们。”
南纪楚拍了拍搀扶他的家仆,家仆立刻会意,松开手,站到了他身后。
南纪楚不愿在外人面前落了面子,忍着疼痛艰难地站立着,哼笑道:“本世子跟踪你们?真是好大的脸。”他带来的一群“虾兵蟹将"立刻齐声附和:“好大的脸!”桓散之早就领会过他的死皮赖脸,知道此人极为难缠,与他对峙才是上了他的当,于是冷冷一笑,不再多言。桓竞霜也没多客气:“南世子,此地甚险,你自求多福。”南纪楚拍拍腰间的布袋,“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里全是你们听都没听过的天下名器,找个幻境而已,对本世子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倒是你们,天天吹嘘什么仙门名士,到头来却连两个大活人都找不到,还有脸说什么''跟踪′你们。本世子去跟踪一条狗,也比跟踪你们有用吧?”
桓氏年岁轻些的弟子听不了这个,咬牙道:“南纪楚,不要欺人太甚。”
“你敢说本世子欺人太甚?“南纪楚横眉立目,怒气冲冲道:“你们姓桓的还我姐姐!”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一众仆从便跟着怒道:“还我们郡主!”
南纪楚像个爆竹一点就炸,桓散之身后的小师弟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还我大师兄!”
从不芜没什么兴趣看两个毛都没长齐的人斗嘴,她的修为还未完全恢复,独自摸索出境之策不知要摸到猴年马月,门弗隐两次想与她说话都被打断,从不芜虽不知他到底意欲何为,但跟过去瞧瞧,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她才抬步,南纪楚便让人拽住了她。
“你是谁?”
从不芜不知火怎么烧到了她这里,感慨幻境与她八字不合,桓竞霜已然不悦道:“南纪楚,放开她。”南纪楚见到她就烦,“卦上说了,本世子的姐姐就在这里,别逼本世子和你打架。”
桓散之低低嗤笑:“大言不惭。”
南纪楚装作没听见。
他梗着脖子固执地站着,还不知身后又来了一拨人。“古槐下从没这样热闹过。”
壮汉对丛不芜掬了一礼,又道:“不知仙家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他脸上一圈又硬又黑的胡子向上生长,遮住小半泛着水光的脸皮,看起来活似胡子成了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