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醉人
郁棠白浅笑,将手中政书微微抬起示意道,“虽然陛下说谁也不见,但本官却是有要是禀报陛下,不如劳你通报一声,若有什么过错本官替你担着。”
守殿的亲卫都是随秦衍州自刀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非王命不听,任郁棠白说尽言辞仍旧不为所动。
郁棠白叹了一口气,似是十分无奈的样子,红唇微勾,“呵,本官是陛下亲封的内侍郎,若不是陛下遣我整饬帝宫内务我此时应当在陛下身旁侍奉的,你们知道陛下勤政,陛下她道谢绝访人却没说要谢绝要政吧?”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出。”亲卫铁面无情道。
郁棠白无计可施,迫不得已从袖中取出一块白玉令,它形状似月牙上雕一只翻飞的凤凰。
“见此令如见陛下,速速放行。”
亲卫面面相觑心有动摇,僵局之下两边各退一步。
白凰玉令为秦衍州信物,另有一块墨玉令与之相对,用此二令可号令她麾下半数势力。
“还请郁少监稍等片刻,卑职去禀告陛下。”一人抱拳说道。
郁棠白眸似秋水,含笑道,“有劳了。”
不时,那亲卫得令出殿,对郁棠白行军礼道:“多有得罪,郁少监请进。”
郁棠白还礼,缓步大殿,却不见秦衍州,“陛下?”
“陛下。”郁棠白环视周遭,只闻得满室酒香,他越过二十几个空酒坛子,直到在御座边捡到一件遗落的凰纹华裳。
他妖冶的眸子中透露着一丝凌厉,眉目阴翳,周身如同冰人一般不停得往外冒着寒气。
她究竟是同何人喝酒这般尽兴,真叫人嫉妒啊。
“请陛下莫要戏弄臣,微臣已知陛下藏在哪里了。”郁棠白止步朝空中说道。
来时门掩秋宵,纱笼内的盏盏凤炬似千万点萤火照晚,恍如一瞬间星霜变换,烛光红,心声慢。
殿梁上,醉酒的帝王因这话紧张地坐直身子,她要换个地方藏起来,足尖一点便抱着酒坛飞身至另一边的房梁上。
甚至掩耳盗铃地捂上眼睛,她看不见别人,所以别人看不见她。
“陛下,微臣找到你了。”郁棠白听音辨位,转身径直走向一根漆柱,仰头道。
秦衍州没有理他举坛抓紧饮尽最后一滴酒,这才翻身下梁,落地的一瞬间将空酒坛子藏到背后甩开,动作行云流水。
她醉颜酡红,心虚地将两只手掌伸到郁棠白面前,小心翼翼道:“棠白,我没有喝酒。”
玉冠不知被她丢在了何处,她静立此间,墨发散乱随风轻扬,清冷孤独,似是殿外萧萧落叶的梧桐树。
苍苍梧桐,悠悠古风。叶若碧云,伟仪出众。
郁棠白怒极反笑,嗔恨道:“陛下醉成这样尚且记得棠白不让你喝酒,却忘了棠白为何阻你吗?”
秦衍州灵台混混沌沌,她费力地理解郁棠白所说的长句,察觉他可能不高兴想从袖子中掏出一块糖哄他开心,却发现她的深衣不见了。
她恍惚间想起来,方才酒酣耳热,她将外衣脱在了凰座上,于是越过郁棠白去寻她的衣服。
秦衍州行步虽慢但身姿极正,似是用尺子量出来的步伐,丝毫不见醉酒之人的窘态,她找了一圈不见衣裳失望地端坐凰椅。
郁棠白侍立秦衍州身旁,许是因酒香袭人他竟有了些醉意,低头见那人隽美的眉宇,殷红的唇,再往下是她松松垮垮的衣衫。
“陛下在找什么?”他声音沙哑,半跪她身前。
秦衍州寻声侧首,呆呆看了郁棠白一会儿,忽而握住他的手神色认真道:“我的。”
郁棠白的心似乎漏了一拍,然后发觉她指的可能是他手中的衣服,唇角的笑意淡了些:“既然是陛下的,那就还给陛下。”
秦衍州在深衣的袖子中摸索许久,终于捉住了半颗饴糖,她献宝似的递给郁棠白,“棠白,吃。”
她习惯在袖子中放一小袋糖,只不过今天不凑巧,糖被吃完了只剩下一点糖屑。
郁棠白垂眸掩饰逐渐深沉的欲念,将糖块放入口中,淡淡的甜味在舌尖蔓延。
陛下总是如此,知他烦闷却不知他为何烦闷,若真希望他长乐无忧,何不一劳永逸将他收入后宫,他与她日日夜夜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
秦衍州见眼前这位好看的郎君妖眸潋滟,似乎不生气了,于是醉酒的她笨拙地问道:“棠白……找我……有事?”
十几坛浮生梦入喉穿肠令她神思迟钝。
“陛下的意思是,没事棠白就不能见陛下了?”郁棠白起身冷冷反问。
“不……不是。”
秦衍州随着他的动作抬头,神思混沌,醉眼迷离,三千墨发没了发冠的束缚,自肩头滑落颈边遮掩了半张轮廓。
醉酒之后,平日里霸道的帝王似山中猛虎一朝沦为瓦舍大猫,看得内侍郎心头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