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雀
闻澈似乎不太愿意看见岑令溪落泪,只是稍稍别开眼去,将目光落到一边的季钰身上。
“你方才和季钰说,你是我的人?”
岑令溪怔了怔。
闻澈不知,他这句于岑令溪而言,就像是遇见了一个溺水濒死之人,非但不伸出援手,甚至还将她往水下压了压。
原来她还是低估了闻澈对自己的恨意。
岑令溪如是想。
原来在她方才和季钰争执不下的时候,他一直在门外,他听着季钰对自己污言秽语,听着自己挣扎反抗,却只是负手立于夜风中。
里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一个看客。
可是闻澈没有想过,倘若她反抗不过季钰怎么办?倘若她没有动手杀了季钰呢?
他会不会在季钰折磨完自己后,再慢悠悠地推门而入,将季钰一刀毙命,到时候,他是第一个看见的人,届时满朝,又有谁敢反驳他半句?
岑令溪越想越觉得难受,背上生出一层薄薄的汗来。
他什么都知晓,又或者说,从他给自己下帖子的时候,就在谋划这一切了,所以才会在季钰当庭为难她的时候,只是从容地饮酒,而后与那些权贵,一同看昔日的长安第一才女沦落为任人取乐的笑柄。
连她会因为屈辱难受而过度饮酒出去透风,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也是,闻澈那么了解她,怎会不知她的习惯,怎会不晓她心中所想?
“原来,这就是您说的报复,将我逼到悬崖边,您只需向前一步,便足以让我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岑令溪抓紧自己的衣襟,红着眼眶,仰头看向闻澈:“为我了,这么大动干戈,值得吗?”
闻澈垂眼看着她,眸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空气在一瞬间陷入阒寂。
良久,闻澈才冷冷开口:“我乐意,”说着蹲下身子,更加逼近她,“毕竟,驯化一只鸟儿的过程,总是不太顺利的。”
驯化一只鸟儿?
曾经父亲终于许了闻澈和她的婚约时,闻澈来下定的时候,也悄悄地在一堆定礼里头藏了一封信。
当时的闻澈是怎么说来着?
他说:“汝为闻某想要携手一生的妻,无论是否有后嗣,绝不纳妾,澈少失怙恃,待汝过门后,既无婆媳之烦忧,亦无妯娌之矛盾,澈此一诺,当结百年。”
当年的闻澈,视她为唯一的妻,如今的闻澈,将她当做一只随意取乐的鸟雀。
可她似乎不该怨、不该恨,因为六年前,在闻澈最艰难困苦的时候,是她抛弃了他。
但,真得是这样吗?
岑令溪只觉得心中堵得难受,于是死死地盯着闻澈,一字一句地问道:“倘若你恨我,为何不直接杀了我,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让我颜面尽失?”
他明知自己出身书香之家,后来又嫁予长安闻名的才子江行舟,最是看重清名。
岑昭礼更是从小教她——名比命重要。
闻澈愣了下,旋即勾了勾唇,以极低的气音笑了声:“杀了你?我可舍不得,我还没玩够呢,杀了,多没意思,你别忘了,我要报复你啊。”
声音如同鬼魅一样,回绕在她耳边 。
岑令溪只觉得喉头哽咽,刺痛得像是不慎将鱼刺吞进去一般。
她颤着手从怀中拿出先前用手绢包起来沾着血迹的那根簪子,是闻澈曾送她的那支。
而后将它递到闻澈面前,道:“我失手杀了季统领,全然被大人目睹,还请大人,赐我一死。”
她不想再被闻澈折磨下去了。
闻澈将她的每一步都算在精准,她却如同穿行在迷雾中,永远不知道下一次看清前方,会看见什么。
闻澈瞳孔稍稍收缩了下,没有接过那支簪子,道:“就这么死了?你不是还有牵挂吗?”
岑令溪伸在空中的手顿了下。
闻澈继续看着她潋滟着水花的眸子道:“江行舟这几日在刑部大牢中迟迟不肯招供,凡是有点意识的时候,口中总会唤着‘令溪’呢。”
岑令溪肩头缩了下。
江行舟曾被借调到刑部做过几个月的刑名,刑部审讯的手段她是知晓,即使没有亲眼看见过,她那日去刑部找江行舟时,也路过了刑部大牢,被关在里面审讯过的那些人犯的模样,她到现在一闭眼,还能想起来。
她攥紧了手,“江郎他从未参与过赵王与齐王夺嫡的事情,也没有任过馆阁之职,大人对他施以重刑,到底想审出来些什么?”
闻澈的指尖拂过她的下颌,手指在上面,有几分留恋不舍的模样。
“听听,我还没说怎么审他呢,你就这么着急了,我就说,你还有牵挂吧,”闻澈说话间顿了顿,偏了偏头,又问:“夺妻之仇,不算吗?”
岑令溪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但她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