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级暑假（六）

最终, 边爷爷和边奶奶拗不过边溪云的执着，勉强同意搬走。

但不能算是“彻底搬走”。

他们的计划是在南四星上生活，在铁皮镇上工作, 从而达到“两全其美, 同时满足双方”的效果。

对于这个结果, 边溪云并不满意。

她更希望边爷爷和边奶奶能够彻底搬走, 从危险的荒星上离开。

不要再回来了。

这里真的很不安全。

他们是她仅有的家人, 而她不想再次失去家人。

各种各样的、令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在边溪云的舌尖滚来滚去，只要上下牙齿轻轻一碰, 就能如炮弹般飞出。

可是，当边溪云还想再劝之时, 两对衰老的眼眸缀满了晶莹泪水，泛起了祈求的光芒。

那道光芒是如此绝望, 如此坚决，仿佛是在固守人生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们挺直了腰背, 抿紧了嘴唇……

这种姿态让边溪云感到陌生，也让边溪云想起了在末世世界中的“背水一战”。

边爷爷和边奶奶站在简陋的客厅之中，就好像是战士站在城墙之上。

他们或许不如对手强大, 但也绝不会退让分毫。

刹那间，已经滚到舌尖的话语微微摇晃, 又朝着喉间坠去。

边溪云举白旗投降：“好吧，我可以理解你们对铁皮镇的留恋，这毕竟是你们亲手建造起来的家园。”

她站起身来：“我们都给彼此一点时间……奶奶，爷爷，你们知道的, 我不愿意失去你们。”

“你们是我唯二的家人。”

边溪云晃了晃脑袋, 转身走向卧室。

身后, 边奶奶的声音急促传来。

“云云，等一下，你误会了。”

“我们无法离开这里，是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家，也是我们的坟墓。”

“我们注定要死在这里，这是为了我们的队友。”

“……你们的队友？”边溪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边奶奶语气怅然：“我和你的爷爷曾经在一艘飞船上工作。直到今天，那艘飞船都十分有名。”

“既然你已经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机甲师，那你也应该听说过它的存在。”

哀伤的语气如同一支小调，潺潺道明一切。

边溪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很出名的飞船，就连我也听说过它……”

“……我只听说过一艘舰队！”

边奶奶轻轻点了一下头。

而边溪云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它的名字！

边溪云睁大双眼：“难道是‘远航舰队’？”

“是它，不过这是后来才有的名字了。”边奶奶不安地攥了一下双手。

边爷爷靠近过去，将边奶奶的双手拢进掌心。

他缓慢而坚定地握了握它们，无声地给予支持。

边奶奶重新鼓起勇气：“我们是远航舰队的第一批船员。”

“我是安保部门的副队长，你爷爷是维修部门的高级工程师。”

“当然，船上的船员不止我们两个……”

她的双眼有些失焦，直勾勾地望向前方。

边溪云很熟悉这种表情。

这说明那些人全都已经死了。

这不是一个美好的童话，它没有幸福的结局。

果然，几分钟后，边奶奶缓缓说道：“可惜，他们都已经死了。”

干枯的皱纹微微上扬，密密地挤到一处。

此时的边奶奶要比边溪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苍老，都要疲惫不堪。

她拍了拍边爷爷的手背：“你来说吧，我说不下去了。”

她垂下头颅，像尸体一般沉默。

边爷爷叹了口气：“就在我和你奶奶刚刚结完婚，准备度蜜月的时候，我们的飞船接到了一个新的远航任务。”

“就是这个任务让他们一去不复返，消失在了星空之中。”

“大家都说他们已经死了，但没有人找到他们的飞船，也没有人找到他们的尸体。”

“他们就好像是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一样。”

“如果我们没有去度蜜月就好了，这样我们的团队就不会缺少两名成员，还是两名至关重要的成员！”边奶奶声音嘶哑，“但船长说不会有事的，这只是一项简单的任务……”

她摇了摇自己的脑袋，银丝于空气中晃动。

边爷爷将她搂入怀中，哽咽低语：“当船长接到任务的时候，我和你奶奶本来是想放弃休假，等到任务完成之后，再重新度蜜月的。”

“但是我们的船长说……‘远航任务无穷无尽，可你们的蜜月却只有一次。如果这次不去，哪怕之后再重新补上，也不会是那个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