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人间客（3）

那少年神采盎然，眉宇间尽显英气，剑眉高挑、眸光熠熠，右手执一白子不假思索地落在棋盘上，而后指尖轻捻便吃掉了对方三子。

霁灵一眼看见他擘指上戴的那枚玉扳指。

既赢三子，少年表情更加得意，嘴角难以掩饰胜利的笑容。可当对面的人落下黑子的瞬间，他凝住了笑，眉心皱起，鹰隼般的眼神不停扫视着棋盘，右手同时迟疑地探向棋奁。

尚未触到奁中白子，少年便叹笑：“儿臣输了。”他声音清冽，说完起身行礼，双手抬于身前，右手搭在左手指上，衬得玉扳指更加醒目，“儿臣尚有课业未习，不敢让太傅久等，便先去书房了。”

霁灵就在此时沿着石路走到亭下，同那少年迎面相遇。她气态非凡，随侍皆以为她乃国主召见之人，不敢阻拦。

少年显然一愣，眼神快速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微微颔首行礼，侧身让过，却在行了两步后又停下，回身望去。

霁灵听少年低声问身边的宦官：“她是何人？”

宦官说不知。

那少年“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只是迟迟未曾离去。

霁灵低笑，步入亭内径直坐在少年方才坐过的位子上，同对面的人打趣道：“你若再不管教你的太子，恐怕，我就真要成为西酬国的太子妃了。”她纵观大局，拿起一颗白子落在棋盘某处，唇角一弯，“赢了。”

“是你……”

对面之人早已呆滞，指尖颤抖不止，使得已被拿起的黑子复落入棋奁。

“李郴，别来无恙。”

霁灵盯着对面之人，心中嗟叹不已：时间对于术法者来说不过须臾，对凡人来讲却极度漫长残忍。譬如李郴，百年时光已将他从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磨成了头白齿豁、行将就木的苍颜老者，着实令人唏嘘。

不远处的石路上，少年听到她直呼父王的名讳，稍作沉吟便转身离开了御花园，再也没有回头。

霁灵心道：倒是个聪明的。

李郴的手垂在棋奁上，很久没再拿起一颗棋子。他心里百感交集，半喜半悲，细细端量着眼前的女子，但见她容颜依旧美艳动人，神采亦是更胜往昔，反观自己……

那双蕴着水汽的浊目终是蒙上了一层暗尘，霎时失去光彩。李郴压下心头悸动，打发了一应侍从，直到御花园里只剩下他和霁灵时，才气声不稳地开口：“许久未见，魔尊。”

这些年，李郴一直暗中派人搜寻她的消息，因此霁灵入魔之事，他一清二楚。

霁灵未多回应，盯着棋盘若有所思，顾自说道：“太子很好，略有几分你当年的模样，就是不知道这位小太子是否同你一样有扭转乾坤的本事。”

李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棋盘上刚还占尽优势的黑子，因那一枚白子的落下而瞬间陷入僵局，且难挽回颓势。他知道，霁灵是借由棋局暗示国运，遂摇头叹息：“难矣。”

西酬国正处于时乖运蹇之际，凶年饥岁、五谷不登，百姓们为寻生路被迫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国家内部频发动乱，更因此引得周边诸国虎视眈眈，内外交困。

但实际上，这种情况至少要等到李郴百年之后才会发生。霁灵推测，西酬之所以这么早就气数将尽，多半与自己脱不开关系，表面上看是因为天不降甘霖以至国家遭逢旱灾，实则应是某个同她不对付的神官得知了西酬国主与她旧交甚好而故意为之……

李郴又下一枚黑子，颇有垂死挣扎之意，沉声道：“寡人已经垂垂老矣，纵有太子和朝臣亦是难与天意抗衡，只怕再难有回天之力了……魔尊可有办法一解西酬之难？”

败局已定，霁灵懒得再下，索性挥手将棋盘清空，看着李郴，认真道：“你应当知道，凡有术者不得干预人间政事。”

“可你已经不是神仙，何故还要遵从那些规矩？”

“是啊，行善之举非我辈所为，我又何故要帮你呢？”

霁灵作势要走，忽听李郴在身后急声唤道：“霁灵！”

李郴扶着手杖慢慢起身，一步一歇地来到池边，望着水面上自己那摇晃飘渺的倒影，深深感慨：“寡人毕生所愿就是让西酬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世代免受战乱之苦，故而治国理政几十载，寡人守国土、拓江山，励精图治不敢有片刻懈怠，且自姑母客死他乡后，寡人再没有让一位西酬女子为了国家安定而远嫁和亲！可如今，寡人却要眼睁睁看着西酬国衰落下去，毕生心血付诸东流……”

霁灵看着眼前这个自哀自叹、白发千丈、老态龙钟的李郴，再回想起曾经大放厥词说一定会把她娶到手的不羁少年，心头没来由地一疼，突然问道：“李郴，你可愿意娶我？”

李郴一脸不可思议，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霁灵淡淡一笑：“别误会，我心有所属，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有一个合理的身份帮你扭转西酬局面，以免百姓遭受亡国之灾。”

“就算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