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王

伴着长长一声嘶鸣，渐弱的马蹄声将将行至桐芽县。原本烈辣的日头不知何时躲了起来，天空飘起蛛丝般的微雨。

江月之跟在莫闲之后下了马车，抬头望向四周。桐芽县位于盐商市井往来贸易之枢，自靖朝开国以来便是富饶繁华之地，眼前宽阔的主道上却是人烟稀疏，偶有几名行色匆匆的过客，似是急着要赶去什么地方。

江月之箭步拦下路过的一名老妪：“这位大娘……”

不等她问话，老妪抬头面色警惕地看向她，见眼前是个面容清丽的少女，眼中的戒色也未曾卸下半分：“你们可是来参加捕龙大会的道士？”

莫闲耳力不差，闻言凑了过来：“正是。”

谁知老妪横眉冷目，重重地哼了一声：“真龙乃上古之神，你们冒犯神祇，必遭天诛！”话毕，她竟抄起手中一根扁担，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朝他们砸来。

二人瞬间懵住，又不敢贸然出手伤了凡人，只能不断侧身飞跃躲过老妪猛烈的攻势：“大娘，有话好说，别动手啊……“

老妪正拼命挥舞着扁担，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清亮辽远的铃音，她怔了一怔，顿时顾不上二人，健步如飞循着铃音的方向疾奔而去。

莫闲方才躲避不及肩膀挨了一下，边揉肩边啐道：“好凶悍的婆娘！”

江月之却凝神听着那久久不息的清越铃音，道：“这是……问天铃？“

莫闲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正事！问天铃一响，指明捕龙大会要开始了，咱们快快赶去乌祈台罢！”

乌祈台由汉白玉砌成三层圆弧石阶，中心矗立一座巍峨高台，两边筑有黄花梨木栏杆，阶上已是影影绰绰立满了许多捉妖师。他们腰间悬挂的魂玉色泽或深或浅，沐浴着飘然洒下的绵绵细雨，玲珑剔透中更显莹润。

台下却早已聚集起许多百姓，接踵的人群之间不时传来吵嚷骂咧之声，场面混乱不堪。人们一边反抗着前来镇场的卫兵，一边义愤填膺振臂高呼：“真龙现世，邈邈神至；蜉蝣不敬，天罚必临！”

江月之御气而行，青衫翩然，足尖跳转之间轻跃灵动，将气喘吁吁追赶的莫闲远远甩在后头。甫一落地，她谨慎地开启法眼，确认过闹事的人群之中并无妖物后正欲上前，几步之外却忽然现出一道结界，将她和乌祁台瞬间隔开。

一名主事见她气质非凡，走过来上下打量一番：“姓名？”

江月之微微偏头望了一眼，心知这小小结界根本拦不住她，但还是规规矩矩答道：“江月之。”

主事捻诀召出名册，细细翻阅过后又问：“你的魂玉呢？”

江月之垂下眼：“不曾有过。”

“不在名册上，又无魂玉者，不得入内。”主事轻飘飘掷下这一句话，转身离去。

台下的卫兵正强行将叫嚷不休的百姓们一个个推搡至结界之外，有人欲再度闯入，却被结界结结实实弹开。看来今日实属节外生枝，钦天行会眼见事态开始失控，才设下这只出不进的结界，避免更多凡人混入其中。

江月之正思索着要不要径直硬闯，身后却由远及近传来莫闲与那老妪的争吵声。莫闲气急败坏地高声喊道：“你这婆娘，好不讲道理！要不是我看你年纪大，岂能让你在武力上讨了便宜！”

“莫非你年纪比我小？都说道士驻颜有术，你怎生得一副老核桃样，呸！”老妪正骂得起劲，一扭头看见前方慷慨激昂的百姓们，顿时无心恋战，只大步急行而来，只欲加入闹事队伍。

江月之出声阻拦道：“当心，有结界！”

老妪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只一个劲儿莽冲过来，刹那间被结界弹飞出去。江月之见势不妙，连忙足尖点地飞身上前，腾空而起接住老妪后以灵气护体，稳稳落地。

莫闲早已报上名号进了结界，一转身看到此幕，嗤道：“你管那婆娘做甚？快进来！”

瘫在江月之怀中的老妪心有余悸，对她的敌意也减轻不少：“姑娘，谢......谢谢你。”

“大娘，我听他们口号喊得齐整，这口号是谁想的？”江月之将她扶好站稳后，试探道。

谁知老妪警觉得很，登时又变了脸：“自然是大家一起想的！你们这帮道士触犯真龙，实乃天怒人怨，我们老百姓何其无辜，可不愿受你们牵连，遭了天谴！”话毕，她气呼呼甩头欲走。

江月之连忙拉住她：“大娘且慢！实不相瞒，我并非来捕龙的捉妖师，你看，我连魂玉都没有。”

老妪半信半疑回头，见她身上的确没有魂玉，又狐疑道：“你方才救我时身手不凡，分明像是个有法力的。”

“大娘，那是因为我自幼便开始习武，轻功还算不错。”江月之说起谎来面色不改，“我今日特地来此，也是看不过去这帮人竟敢自诩要抓捕真龙，不怕天打雷劈么！”

眼见着老妪眼中的戒备渐渐消弭，江月之心道有戏。

她是打定主意要套这老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