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明澄卧在棕色木地板上的房间里,身旁散落着从桌上落下的草稿纸。零乱的草稿纸从远处看,似一条条墨色的长虫,被排列摆放在这生命的最后终结之地上。阳光穿过了米色窗帘布,泛着清莹,时而会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风吹起,随即又落下;窗帘布脚下包裹的小珠子时而撞击发出清脆的“嗒嗒”声。他听到这声动静后,疲倦般的双眼随着沉重的脑袋一并向着窗户方向探去。在风离去的那一刻,便又将头埋进了胸膛前。
过了一会,明澄似乎有些累了,便将一只脚抬起,做站立那般姿势继续沉沦下去。在这不到二十平米的小房间里,除去他用不到的厨房,还有少有坐过的沙发,以及属于客厅的一切,留给他的卧室也不过十平米左右。在这十平米的空间里,他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就在这里面度过;与其说是度过,他自认为是无限地将痛苦与折磨放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日复一日,连时间也一并随着空间的静止而冻结。他是个爱清静的人。
风渐渐小了许多,窗帘鼓起的频率也少了。他想着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会,卧在地板上实在也有些倦了。他是一个不好动的人,在认为有丝倦怠的那一刻起,许久也没有从地上起身去到床上或再次换个姿势,又或者坐到椅子上。他从裤子口袋中掏出手机,这才稍稍动了身子。似乎是这会的身体活动,感到乏力,浑身使不上劲——他起身了,站在刚刚屁股坐着的位置上,还能感受到遗留下的体温。
伸着懒腰,弯成似把弓一样,骨头 “啪啪”作响,倒更像是一把满弦的弓。他舒舒服服伸完这个又长又久的懒腰后,提起了紧攥着手机的手,看了看时间——十六点三十分。
他这才决定去到床上躺着。用脚踢开了沿路的书本,走向床边,一个跳跃似的动作奔向弹簧床;落在床上,随着上下起伏了几下,便被他的镇定安抚平静了。
书架上每一层都有被抽去书本后留下的空隙,还有些层面的书已经全部倒向在层板上;即便是这样,也比散落在地面上的场景要好看得多。那些被他改变位置的书本,不知何时会重回书架,又或重新被他拾起,被其阅读。此刻明澄的心灵,如同在阁楼中的书本一样,也待他人去翻开。
在床上比在地面上舒适许多,可他又不愿意一直这般舒适——往常当他躺在床上不久后,便会生出要不要去椅子上坐一会,总是躺着恐怕也不太好;在椅子上坐着后便又会生出去地板上靠一会,伸伸腿脚。脑子里发出不愿如此又不愿如此声音时,他又会去书架上拿本书看,又或者从地面上找本书。不过这样的情况显然不会发生在今日的明澄身上,此刻床上便有几本从学校附近报刊亭上买的杂志。
他起身拉开窗帘准备看书,走步时被一本硬壳书本绊了一下,回顾地下而后呆呆站在原地。他这般,当心中有了个明确方向后就会勇往直前,纯粹地去靠近,孜孜不懈怠,任何事在便没有距离感。如此,不管对错,他都会坚持下去;尽管更多时候他自己也知道所做的一切不如他人意,而自身又被其伤害得遍体鳞伤,也不甘轻易放弃。他屡屡劝勉自己“求则得知……”。
他也会反问所坚守的信念——真的是自己认为的这样吗?那为什么经常会感到一阵又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呢?谜底在明澄的心中无数次呐喊:“世界本来如此,选择造就今天!”那些早已烙印在心中的答案,被设问时一遍遍地涂抹上深厚的情感颜色。正是一次次的烙印,他的心灵,早已感受不到痛苦了;可脑海并不甘心,时常去逼问,又再次受到自身挟持的惩罚。他无数次面向黑暗呢喃,与自己深入内心探讨时,发出些胡乱的话句,而当发声后,就会被所发出的声音惊醒,从而回归到天地自然存在的世界中。
时而步入深渊,又或者被其拖进深渊,沉迷于其中,然后下坠,那是永不见底的深渊——“这个无底洞能下潜好几个钟头呢,有那么几回,我一个下午都在里面,还是被一阵车笛声惊醒才出来的”。在这个深不见底的洞口里,人都会受到本能的恐惧选择自救,他有时也是出于自救才回到现实世界中。回到现实世界中后,也时常会感到心有余悸,又或回味无穷,而在自我感慨一番中,仿佛又陷入另一个泥潭中,也可以为之堂而皇之说是在思考中,至少在其影响上是自我肯定。还要过一会儿,他才会真正地回归现实中。
拾起那本硬壳书,掖在怀里,绕过书桌,立在了窗户的面前。掀开帘布一角,太阳从西边射进来的光线并没中午时别那么亲切;站着发了一会呆后,明澄大手一摆,掀开了窗帘。屋内从晶莹柔和的气氛转而变得明亮透彻,他照得眼睛有些生痛,又转向被甩到一边的帘布边上,将帘布汇集一起,随意用破损的线头打了一个节,接着扔在了一边。处理完这一切后,他才从桌子上拿起那本硬壳书,回到了床头。
肩枕着高隆起的枕头,翻开了那本硬壳书。明澄将书皮翻开时才发现是本典籍,此刻看着书本的名字,犯着嘀咕:“怪不得刚踢着的时候那么痛呀。”不禁嘴角微微向上弯了弯。翻开了若干页,看见满页纸的文字便又回归了平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