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
天机卫是天子爪牙,禁军和三大营护卫天子安危。比起禁军和三大营,天机卫更受皇帝重用,尤其是北镇抚司。但这个天子爪牙,如今可是太后爪牙。南阳侯有意投靠李仪,怎么会让自己儿子进了太后的虎穴狼窝里?
天机卫北镇抚可是徐太后的侄儿徐怀信。
南阳侯深深地盯着喻观澜,像是想从这个儿子身上挖出点什么来。他敏锐地感觉到,李仪似乎对喻观澜的态度并不友善,甚至带着敌意,但这敌意不知从何而来。
“父亲不必这么看我。”喻观澜轻笑着理了理衣袖,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道:“此事父亲不应,那我就去求祖父。祖父不应,我只好求去外祖父那儿了。”
南阳侯沉声道:“你就这么铁了心的要进天机卫?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你心里应当清楚。”
她当然清楚。
贞顺三年四月,夷州贪污案曝出,牵连甚广,朝野皆惊,徐太后便让天机卫去查。想升官,当然得抓住这个机会。待立了功调出天机卫也未尝不可。
升官的多靠功和资历,要么一年年熬下去,要么立功,似谢无危那样赫赫战功之人封王拜相都不为过。喻观澜没有时间去熬资历,不等她熬出名堂就已经命归西天。喻观澜慢条斯理道:“父亲,我自有我的理由。我不会害喻家,您放心便是。”
三朝回门以后,喻府回归安宁。喻修齐知道她想去天机卫后并不曾说什么,只是动用关系替喻观澜走门路。进天机卫容易,去北镇抚司却难。北镇抚司宛如铁桶一般,被太后牢牢地抓在手里,想安插一个人进去,不惊动太后绝无可能。
太后召见了喻观澜。
弘宣太后垂帘听政,比皇帝权势还大,对南阳侯的举动自是一清二楚。可在喻家南阳侯远不如喻修齐重要,李仪看中的也只是他身后的喻修齐罢了。
慈宁宫还是如去岁见到的摆设,弘宣太后锦衣华服,满头珠翠鲜亮,怀里窝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小丫头穿着绿色百褶裙,姿态天真娇美,见到二人浅浅一笑:“你就是喻小侯爷吧?”
弘宣太后轻轻拍了下她的背:“不得无礼。”
喻观澜不记得此人,但一定是徐家的哪位小姐才让徐太后如此疼爱。她隐约记得,徐祉有六个女儿,最小的才四五岁。除了徐祉,其弟也有几个女儿,不能判定是徐家几小姐。
弘宣太后含笑道:“不必多礼,赐座。涵儿,不得对小侯爷无礼,还不赶紧起来见过小侯爷?”
徐涵,徐祉嫡出第二女,在徐家的十个小姐里刚好排在第五。喻观澜眸光微沉,浅笑道:“徐姑娘不必多礼。”
弘宣太后垂帘听政自然不必避讳朝臣男子,但徐涵是一介未出阁的女流,待在慈宁宫并不合礼数,太后却丝毫没有要把她赶走的意思,抚着徐涵的背,单刀直入:“哀家听闻小侯爷想入北镇抚司?”
徐涵双眼立刻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喻观澜:“小侯爷要去哥哥那吗?”
徐祉的两个儿子皆是嫡出,长子已官拜大理寺卿,次子也是五品北镇抚,这两个儿子年岁都比徐家两个嫡女要大一些,入朝也很早。
太后的眼中带着些许意味深长:“我记得小侯爷曾说,你无意官场,只想做一介富贵闲人?”
喻观澜淡定道:“人生而在世,总有许多身不由己。”
“哦?”弘宣太后挑眉,眼底暗藏探究,“小侯爷是被何人所逼迫?”
喻观澜依旧淡定从容,甚至没有对上太后的视线,轻轻吐出两个字:“天命。”
是天命让她再一次走上这条路,但却不再是为了李元策。喻观澜似乎并不曾深刻入骨地去爱一个人或恨一个人,但李元策是唯一的例外。喻观澜垂下眼睫,如今转过头去看自己短短的二十余年人生,只觉悲凉可笑。
小姑娘撇撇嘴:“什么天命,被逼的就是被逼的,自愿的就是自愿的。你们这些人总说这样玄之又玄的话。”
“涵儿。”
徐涵立刻坐直身子从太后怀中出来:“姑母我知错了!”
太后无奈地摇头对喻观澜道:“哀家这侄女向来口无遮拦,小侯爷莫要怪罪。”
“怎会,”喻观澜指尖划过木椅上雕刻的龙头,“徐姑娘率直可爱得紧。天命确实玄之又玄,端看你信不信罢了。”
弘宣太后笑道:“小侯爷这样的少年人也会信天命之说?哀家的侄儿今年同小侯爷差不多岁数,提起天命却也是不信的。哀家以为少年大多意气风流,不信天命之说,只想抵抗天命。”
喻观澜抬眼对上弘宣太后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偏开了目光道:“人与人,本就不同。娘娘何必拿我与徐少爷做比较呢?”
徐家阴盛阳衰,徐祉徐福的女儿加起来有十个,儿子却只有三个。太后口中所说必然是徐福的独子,徐家三爷徐有信了。
“何况,”喻观澜含着笑望去,“娘娘怎知抵抗天命不是天命中的一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