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凝噎
她不敢移开双目,仔细观察着面前的人。
深邃的眉眼,脖间突出的喉结,坚实的胸膛,分明是个十足危险的男子,根本就不是女子!
但她不敢将面前的人,与记忆中那张玉色面庞联系起来!
陈枝浑身的酒意都被激散,她讶异到极致,乃至惶恐不安,下意识往后退,却碰到床角,不小心跌坐在床沿上。
许长弋仍不肯放过她,一步步逼近,近乎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子。
她比三年前更瘦了,面颊虽莹润,却能看到下颌青花瓷般薄薄的线条,整个人都显得单薄了几分。
只是双眸依然澄澈剔透,一种笨拙的惊恐,自眸底缓缓流泻。
他只看到这个眼神,便分外确定,这就是他的阿姊。
一身红绫裙,似胭脂在她身上开出了花,她整个人都添了往日没有的媚色。
那腰带似乎没系好,一坐下便有些松垮,这条裙子看着也垂垂欲坠,他的眸沉了沉。
陈枝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急忙系好衣裙,便想站起来,来人却已俯身,堵在她面前。
他凤眸深晦如海,眸光锋利,似一柄匕首穿透她的内心。
她在这一刻确认,面前的人便是阿鸢,可是……她紧攥着裙摆,口干舌燥,既害怕,又有后知后觉的气愤。
若他是阿鸢,那他先前岂不是将自己蒙在鼓里玩弄?
念及曾经的亲密行径,如今再见他一身男子装扮,陈枝苍白的脸忍不住生出潮红,既是羞又是愤,转而震怒,沉声道:“阿鸢,你太过分了!”
“阿姊,你终于认出我来了?”
他逼近,凝眸看向她,女子睫翼微颤,两靥绯红,一双秀眉蹙起,是真的生气了。
她试图要站起,却被他按住双肩,整个人顺势被抵在床上,姿势暧昧。
风不断从门外灌进来,也吹不散满室的旖旎。
她慌神了,伸出手想推开他,可他如今却比往前更加难以撼动,仿佛一块玄铁,一手就轻易扼住了她的双腕,拉过头顶,让她顿时羞惭不已。
“阿鸢,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许长弋一手撑在她身侧,漆黑的眸依旧紧紧锁着她的脸,墨色的发丝却垂落下来,拂在她胸前、颈项边,缠绕出无比柔情的形状。
他伸手抚上她脸庞,微凉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颌,他轻启薄唇:“阿姊,我就是许长弋,你不是收了我的定情信物么?你怎么能嫁给旁人?那块白梅玉呢?”
陈枝觉得,所有重量都往头上压了下来。
她于震惊中眨了眨眸,一双秋水般的明眸仿似蒙上一层纱雾,眉头却蹙得更深了。
“那白梅玉,已被你娘拿回去了,先前的婚事……也早就不作数了。”
许长弋神色微变,面庞掠过讶异和愠怒,却转瞬变为坚定:“娘是娘,我是我,我并没有和你退亲!”
她咬着唇,眸里闪过一丝伤痛,近乎质问地看着面前的人:
“阿鸢,你难道不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男子,对不对?可你竟瞒了我这么久?你觉得将人蒙在鼓里,很好玩是么?你简直……简直是太可恶了!”
如今被他这般禁锢,姿势亲密,推拒见两人的呼吸几乎可闻,她挣脱不开,只赤红了脸喊道:“这,这到底算个什么事!”
许长弋见她双颊绯红似染了胭脂,神色涌了丝怒意,略松了她的手腕,却又十指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语气放柔了,对她道:“阿姊,我作女子妆扮,这其中是有个缘故的。”
便将算命先生的话,一一跟陈枝说了,又将自己的侯府身份,也通通和盘托出。
陈枝见他柔声解释时,满腔的怒火早已烟消云散,再听到他被设计回侯府,乃至这三年来发生的所有事,她心里竟忍不住生出隐痛。
她再度打量着他的面庞,较之三年前,黑了许多,轮廓也变得凌厉深沉,通身的气质也褪去了柔弱,反添了冷鸷,想必他在侯府也遭了不少罪。
否则,一个人怎么会变得这样厉害起来?
他如今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片深海,望不到边,亦望不到底。
哪怕他如今在她面前,放缓了语调,可仍然令她觉得看不透。
他比以前,更让人觉得危险了。
现在又是小侯爷,又是广平将军,这些光鲜亮丽的身份,陈枝连做梦都不敢想。
他凯旋途中,还绕了远路特意从江南转到锦城,为的是找她,这份情意击中了她的心口,可是却也很沉重,陈枝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许长弋黑曜石般的眸,仍在紧紧地攥着她,眸色晦暗复杂:“阿姊,我早想好了,不管你是否嫁人,我都要带你离开。可上天待我不薄……”
他扬起唇,如同得了某种神佛的眷顾,面庞潋滟似春水淌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