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神垣(终)
追随队伍尾巴直到队伍消失在路的尽头,成了一个点。
攻玉对上云迩的眼睛的时候,愣怔了一瞬,旋即想到什么,自顾自冷笑了一下:云迩,你真的敢吗?
他仰头望向天空,天空之中刹那间出现了一层荡漾如泡沫般的屏障。忽然,屏障的某处出现了一道裂缝,裂缝又节节伸出分支,裂痕以极快的速度布满整个屏障,到最后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其中一块碎掉。
失去了灵力控制的火树银花瞬息绽放,整片谷神垣沐浴于火光之中,不夜如昼。因为灵气四散,再也没有灵气支撑这样庞大的火树银花,火树银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谢、枯萎。
衔光的花蕊如连片烟火,在巨大的灵气攒动之下,甩向空中,万星绽放,万星陨落,万物息宁。
整片谷神垣的颜色从生机勃勃的青绿色枯败,萎靡,眨眼之间成了枯木黄土。
攻玉先是一惊,等再回神时,狂风骤雨掀起他一尘不染的红衣翻飞。
整个谷神垣刮着死寂腐败的风,攻玉垂下眼,自嘲般轻笑。
“你妹妹果真是……比你狠多了。”
云迩捏住骨笛,站在肆意狂放凋零的火树银花之中。她身姿挺拔,放下骨笛的动作干净利落。
微言忽然冲她微笑,她张着嘴巴,无声地冲她比划口型:“你像个真正的谷神。”
云迩心里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她看到微言的身形不稳,像要被一阵风刮散似的。
她刚想冲出人群抓住微言,周围的人忽如一摊软掉的肉泥砸在地上,倒在她的身前。他们身上的肉迅速消弭,露出森森白骨。
之后从这些白骨之中,飘出一缕缕人形的蓝烟。
“魂?”云迩略微惊讶。“地缚魂?”
“呵呵。”
大巫师踏过白骨走向她,狂风掀得他步履不稳,每一步艰难而沉重。
“大巫师。”云迩出声喊他,她看到大巫师的身体也逐渐往风中消散。
“我代谷神垣的百姓谢过你。”大巫师笑呵呵的,眼角的皱纹一同笑起来。
“我们等了太多太多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大巫师一脸释然,“谢谢你啊,小云。”
“哦……小云。”大巫师皱了下眉,似乎在思考什么,“小云,好像很久之前,也有一个小云。”
“大巫师?”云迩想去捉他的手,赶不上□□消逝的速度,一把白骨倒在她的面前。
“小云,去吧,去南部。”
一缕蓝烟直直升起,和其他蓝烟一起,飞向天空。流烟成河,点燃了昏黑之夜。
云迩只觉站立不稳,闭上眼甩了下脑袋,随手扶住什么,才勉强站直。
腐朽臭烂的风扑面而来,她太熟悉这种气味。早在六年前那个雨夜,这个味道便深入骨髓,挥之不去。是切切实实死亡的气息。
她登时睁眼,面前满是半埋的人骨与零落的枯叶。土里插着破掉的裹尸革和横七竖八的树木。
狂风大作,骤雨跳珠,云迩呆呆站在雨中,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化作泥土,一层一层地附在她的里衣上。
“云迩!”南宫谨抓住她的胳膊,见她没反应,又抓住她的双肩,使劲地摇了摇她。
云迩想通了谷神垣为何从来没有雨水,没有河流,微言他们在地洞之下感到潮湿之时,为何会浑身不适。
地缚魂会畏惧令他们丧生的事物。
“顺明九百四十五年,天降大祸,?霈连月,城中积水浮尸。”云迩字字掺血,“南宫谨,城中的尸体,都去哪儿了?”
南宫谨一愣,缓缓道:“都被埋在这里了?”
“地缚魂,死于非命执念深重,难以轮回,乃会徘徊一地阴魂不散。”云迩喃喃道,“设结界的人是为了化解他们的执念,让他们得以轮回。所以结界的真正条件是,魂灵不得过。”
“那我?”云迩迷茫地眨了眨眼。
“不对啊,当初城中死伤的百姓,不该只有六百多人。”南宫谨打断了云迩的思路,“这怎么算?”
云迩道:“不是每个地缚魂都会具象化成人,有可能会是吃的、穿的、用的。”她突然顿住,她轻轻拨开南宫谨,跪在地上,捧起一只举着双脚的小兔子。
小兔子仰着头,毛茸茸的草编成的脸上沾着泥土,神情好像是在困惑。
云迩哈哈笑起来,两只眼睛却在掉眼泪,又哭又笑,哭花了早晨刚抹的一点殷红胭脂:“堪破死生,堪破死生啊。”
她小心翼翼放下小兔子,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吸了口气:“这世上能布置下这么大的结界的人屈指可数。”她想起那一场下了一月的大雨,仰起头:“一定是姐姐。”
“鼎里的铭文,是姐姐在阻挠我?”她重新站起来,“姐姐为什么要阻挠我?”
“亲自问问她,不就好啦?”南宫谨拍拍她的肩膀,“走吧,去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