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狝
残月西斜,澜风拂过,宛如一曲轻柔旋律,在甘泉殿回荡。
公主听完他口中相依为命的故事,眸光里闪过一丝动容,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所谓的养母恩情,兄妹爱慕,在燕宁的皇嗣身份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甚至觉得养母有意欺瞒他的身世,是居心叵测。
燕宁四岁时看见母后殉国,惊吓过度失忆,忘了自己贵为皇子的身份。
在天厥过了十五年穷苦生活,为了出人头地参军北伐,鬼门关走过一遭,记起了四岁之前的事,却记不起四岁之后自己去了何处。
在北凛三年,他时常头疼,夜不能寐,他以为自己从未出过北凛,却总是梦到与不曾见过的场景,甚至请了浮屠寺的圣僧为他开解。
直到相府设宴,为表妹王思妍庆生,拒了北凛所有来宾,只宴请燕宁一人,他本备了些珠宝玉器,可表妹不喜俗物,倒是想向他讨几个字。
二人移步书房,房间飘散着浓郁甘甜的香味,王思妍立在一侧砚墨,婉转眸光时不时望向他。
汗珠从额角滴落,他感觉身体莫名燥热,王思妍纤柔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天气渐暖,殿下要是热,把外裳解了可好?书房只你我,不会有人看见的。”
燕宁察觉不对时,带着一丝凉爽的玉指已经掠过他的脖颈,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似曾相识的场景,脑袋像是要炸开。
王思妍依进他怀中,两人抱着抵在书桌前。
“哥哥。”脑海里又回荡起一息娇柔的轻唤。
他手掌撑在书桌上,尽力不让自己的身体贴上王思妍。
两股力量挣扎间,茶盏落地,燕宁感觉脑海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搅拌一般。
“头痛。”他双手抱着脑袋,眼帘缓缓耷下。
再次醒来,他已经被送回皇宫,所有的记忆都在心头涌现,董鹤年给他解了春毒,说是他先前受过一次重伤,脑袋里的淤血未散。中毒后血液流动过快,反倒冲散了些。
他并未追究此事,反是召见沈慕时,编了个由头命他寻人,左右放心不下,暗中离了北凛。
如今再回来,阮舒窈已与沈府相认。
若从前,他没有争沈府之心,现在却是不同了。他只想拉拢沈府,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
举行祭神礼祀后,朝臣之心已安。
整个云州城数王家风头无二,接下来只等圣旨赐婚。可皇子在琼华台宴请百官时,却只字不提与王家的婚事,就连秋狝猎场事宜,也一应交给沈家安排。一时间叫人难以捉摸。
草黄马肥,大旗烈烈,百官相随。
此次秋猎相随女眷甚多,公主特意交代沈慕时,把沈家两位小姐带上。
到天方山围场第一日,公主召见阮舒窈。
她着戎装,配长剑,飒爽英姿。阮舒窈不敢多看,俯首跪在营帐中。
乐华公主打量着她妙曼的身姿,示意帐中内侍退去。也不忙着唤她起身,沉音道:“抬起头来。”
阮舒窈照做,跪的越发端正。
乐华公主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沈二小姐,果然容颜绝色,连我这个女子看了,都忍不住喜欢呢。”
“谢公主缪赞,臣女惶恐。”阮舒窈正要俯身叩谢,手腕被乐华托起。
一道凌厉眼眸落在她眉眼处,“听阿宁说,你一直在天厥等他,你想嫁给他?”
在燕宁讲述的那个故事里,刻意隐瞒了一切对阮舒窈不利的信息,特别是改嫁。
“臣女不敢妄想。”阮舒窈掩下眸光,声音微灼。
“不对。”乐华松开手,挑起她的下颚,道:“阿宁在王宫长大,你与他,从未相识过。”
阮舒窈心中涌起一股异样情绪,轻声道:“是,臣女从未对旁人过提及此事。”
乐华望着她清纯的容颜,神情渐渐柔和,“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阮舒窈心头一怔,下颚被她捏的有些生痛。
“启禀殿下,王宗瑞大人求见。”营帐外内侍声音尖细。
“呵。”乐华公主揄笑一声,“请王大人进来。”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迫使阮舒窈站起身来。
阮舒窈转身时,迎面撞见一人,身形高大,腰系玉带,两条粗眉斜斜上挑,带出一种疏离寒凉之感。
她先前听过王宗瑞的大名,原配早逝,近年鲜少露面,在朝堂挂了个御前侍郎的闲职。
未敢多做停留,微微俯身离去。
***
夜里天方山围场点燃篝火,阮舒窈不善交际便未露面,营帐隔音并不好,隐约听见账外侍女议论下聘之类。
叫来侍女细问才知,是王宗瑞向沈府提亲,要娶阿姊沈初冉做续弦。
阿姊喜欢崔侍郎,定然不肯答应王宗瑞,以王家的权势地位,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为何偏偏要选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