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同一棵树

自己想看见的人。

在差不多的黑色发顶中找出一颗并不熟悉的头，难度还是不小的，但好在施秋禾双眼1.5的视力从未减退，扫视几遍，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的确是刚下|体育课。

游离在一群勾肩搭背的男生之外，穆存正边走边拧开一瓶矿泉水。

校服外套被随意地搭在肩上，敞开的领口间，他的脖颈因运动而微微泛红。

原本以为他是体育课点到之后就回教室自习的类型，没想到也会乖乖上到下课铃响为止。

施秋禾的目光一直追随他走进教学楼，直到那单薄的身影彻底没入楼下摇曳的香樟树中为止。

“在看什么？”

率先出来的余可熙靠过来，和她一同趴在护栏边，往下望去。

“看绿色，”施秋禾仰起头，松解了一下后颈，“眼睛有点累。”

“那我也看会儿，”余可熙贴着她的肩膀，认真地找起绿色来，“最近学校里的树长了好多新叶子，图书馆那边好像还开花了。”

“嗯，”她轻声应着，“春天要到了。”

“怎么突然文艺起来了，”余可熙的声音带着笑意，“放学去买奶茶吗？东门那家店终于装修完了，楚然也一起。”

楚然就是最近和余可熙关系很好的那个女生。

施秋禾摇摇头，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不去啦，囊中羞涩。”

余可熙眯起眼睛，调侃道：“上次也是同样的台词，平时也没见你有多大手大脚，难道你爸妈都不给零花钱吗？”

施秋禾没有回答。

见状，余可熙耸耸肩，“好啦好啦，那我和楚然两个人去了。还是节俭点吧，不然到月底连杯奶茶都喝不上，也太难受了。”

该怎么告诉她，自己其实连节俭的空间都没有呢？

恰好预备铃响起，给了施秋禾躲避话题的机会。

走廊里，女学生们匆匆小跑着，留下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得益于早早写完了那张恶心的数学试卷，施秋禾的晚自习一下子多出许多空闲。

当然，这个时间段仍然可以用于学习，但多学这一个多小时也并不能对成绩提升起到什么决定性作用。

施秋禾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文具袋，里面放着一张在学期伊始抄写的课程表，现在已经粘上斑驳的铅迹。

她将课程表与橡皮一同取出来，耐心地把那些灰色印痕一一擦去。

10分钟的课间休息，30分钟的课间操，每周一的升旗。

在学校里，日常能和其他班级产生交集的时间，也就这么一点而已。

而落到具体的人上，交叉点甚至比这还要少，毕竟她也不能一下课就扒在人家教室门口。

一个楼道口的距离，其实比预想的还要更远。

但是施秋禾没有心生挫败，在有限的空间里创造条件正是她一直面对和解决的课题。

教室后墙的挂钟已指向9:40，还有5分钟就下晚自习了。

昨天是9:55左右离开教室的，施秋禾默默在心里推算了一遍时间，最终决定在9:50以前用最快速度跑下楼，去一楼楼梯口旁蹲点。

不过……

她的视线移向教室前排。

如果余可熙要和她一起回去的话，就算了。

秒针离表盘上的“12”只差最后半圈，施秋禾已经听见有人轻轻敲着桌面，开始倒计时。

“铃——”

安静的空气终于被铃声划破，教室里顿时产生出各种各样的嘈杂声音。

两三分钟后，施秋禾看着余可熙将书包甩上肩头，和同伴谈笑着，快步走出了教室。

习惯被打破之后，就不再是习惯了。

就算那习惯持续了几个月，也一样。

无声息地建立，无声息地改变。

三，二，一。

确认不会有人再回头找她，施秋禾拎起一早收好的书包，向教室后门大步走去。

现在是放学人数最多的时段，楼道里有些拥挤。

施秋禾用余光悄悄看一眼理（0）班的后门，人头攒动，自然是什么都找不见。

还是先下去吧，她想。

攀着扶手，她在稠密的人流里尽可能地快速穿行。

楼道内的光线有些暗，施秋禾脑子里还在构想教学楼前的路线图，一不留神，竟然脚底打滑，踉跄了一下。

还好抓着扶手，动作不至于太难看。

身后有学生看见了，关切道：“没事吧？”

她没有吸取教训好好看路，反倒下意识地回头。

第一眼看见的不是那个善意的陌生人，而是三四个台阶之外，自己正在找寻的人。

穆存。

他并没有注意到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