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
他顿了顿,被炭火的余烬烤着,懒懒打了个哈欠,甚是慵懒的模样。
“可惜,在丰州,读书是最不顶用的事了。”
许抱月也深以为然。律法没有限制他们考科举。只是,书里头,许蘅若入了将军府,许平安都没有静心读书,可见不是从政策来卡的人。
顾五郎抬眸瞧一眼若有所思的人,也不怕这位养在乡野的许家二娘子听不懂,有一搭没一搭说起了关外的事,“这些年,没有打仗,商贸往来频繁,各取所需,原是好事。时局安稳,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上面的人安逸过了头,起了不一样的风声。原本能抢来的谷物布匹,何故要用牛羊去换?若教这些人掌了权,大战一触即发。”
许抱月掌心的面泥已干枯,像缺水的地皮一样龟裂开来,有一两块更是掉到了顾五郎的鞋尖。
他瞄了一眼,又道:“如今,朝里文臣得用,若要教你家小郎君读书去,也好。”
许抱月了然,也没好戳破他暗藏的讥讽。文臣抱团,平安性子刚直,若是与他们政见相左,再无靠山,也是贬贬贬。
当真不如就参军去,姻亲就在眼前,也算延续了许家的忠义。
可是,自己误入了,小鹅子还想着从军吗?
许抱月忧心忡忡,全然忘了一开始问的问题。
她不记得,吃饱了饭的人替她记着,转而问道:“娘子的手艺也不差,可是想要当街叫卖去?”
“若是我行商,不影响小弟的仕途,大抵是要去的罢。”
顾家这一代,都是儿郎。顾五郎也没有与女子独处、详谈的经历,便是出了关,那些贵族的女子打马而来,也教他避之不及。
想来——
还是肚子那碗粥的功劳。
耳朵动了动,他再起身拱手道:“今日得许娘子盛情款待,来日若是支了食摊,望津定要捧场去。”
算算时辰,女主和小鹅子也快回来了,她也没留人,送他到后院,忍不住问了一句:“婆婆,似乎一直在等你……你不去看一眼?”
顾五郎原本轻快的步伐又顿住了,随后笑了一声,“许娘子古道热肠,连我这种富贵闲人都愿给一碗米粥吃,想来对一位孤寡老人也不差。来日,若是寻着了机会,定要教衙门里送块匾额过来。”
“……郎君慢走,不送。”
许抱月扶着门框,若不是心疼使劲了会抠坏,定是要使出个“九阴白骨爪”,让这位十八线配角知道厉害。
*
与此同时,许蘅若与许平安一同提了水回来。
许平安时不时瞟着长姐,心里一个劲嘀咕着:从前与长姐,话不算多,可也不如现在话少罢。
许蘅若也盘算着自己的事:家里头的银钱,满打满算也熬不过冬。
正巧路过了郑家,郑芳芷也提了木桶要出门打水,草草行礼后,眼神躲闪走开了。
许平安也很是纳闷:怎么大家的性子都变了许多?
“平安,你想读书么?”
过了土屋,许蘅若突然开口问道。
许平安过了半晌才回神,又吸气将木桶提高了,一鼓作气答道:“长姐,我会把从前读的书再想一遍,却不想再费了银钱去书院了。”
许蘅若被他这样郑重其事的语气怔住,想着自个儿是否过于严厉,便缓了语气哄他,“嗯,家里总要做些营生的,你二姐心疼你,拦着不让去林场,便缓两年再去。你若暂无读书之念,便也如实告诉她去,好教她早下决断。”
“是何决断?”许平安呐呐道。长姐和二姐说的话,还没自己多呢,怎么好像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许蘅若淡淡笑着。
旭日还掩在云雾中,但她晓得,日头终会破晓而出的。
正如本该殒命的妹妹,倏然复生一样。
眼下,她无法告诉幼弟,读书不是他的出路,由此也不能拦着妹妹,需得以退为进,教他们姐弟走一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