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风
金陵白日照春空,绿杨结烟垂袅风。阳春三月,正是云销雨霁,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各业商户皆复了营生,街上正是熙熙攘攘。
被称作金陵园林之首的纪园此刻却是一片沸沸喧声,绿林假山之间,回廊亭道之上,尽是那穿着木绿色罗裙的女婢们,或是持着麻布擦拭门庭,或是端着物件儿来往交接。净室洒扫,脚踵相接。
赋林台大丫头芍若刚交代完前庭置换了摆件,转角便同一个端水的小丫鬟撞上,浊水湿了小半边衣裳。
“仔细着瞧路!得亏是撞上我这个空身人,若是污了小姐养的兰草儿,折你八条命也赔不起。”
小丫头皱巴着脸战战兢兢应着,芍若心里记挂着事儿,挥挥手便放她去做活儿。
她穿过白玉砌的游廊,进了一处精巧的庭院,庭上门匾“静云阁”三个大字龙蟠凤翥,乃前朝王先生手笔。
入了静云阁,便能体会这园林匠人的巧夺天工。阁院两面围湖,一面载竹,不过数十步的脚程,却能将外间的嘈杂喧闹同同阻挡。进了内间的女婢们更是沉心静气,做事走动皆放轻了手脚,只怕扰了那临窗诗画之人的清净。
“你叫跌泥潭里去了?”松荫摆弄着手边的书卷,一瞥眼就瞧见湿着半边身子的芍若,“小姐于气味一道最是敏感,你还不快去换身衣裳。”
芍若侧头去望最东间的玉影,只是隔着两道帘子,看不真切。她低低道:“我怎么不知。若不是瞧见了那位...”
“二小姐又来了?”
“可不是,我在前院得了门口那洒扫丫头通传,便急急赶来了。”
松荫蹙眉沉吟:“只怕她算着老爷要回了,千方百计摆小姐一道。”
“谁知道呢,反正这煞星一来,准没好事。”
松荫眼瞧芍若嫌恶地摆弄裙摆,笑着点她额头:“行了,老爷要回,宅里哪个不是喜气洋洋,她若在这关头挑事儿,便是她们芙蓉苑闹没脸。你自去换身衣裳,打点好前庭,这儿有我应付。”
芍若叹气道:“虽说挑不起什么大事儿,只是这二小姐每来一趟,不薅点什么便不罢休。这蝇头小利,咱们小姐是不在意,我嫌晦气。”
松荫笑骂她:“就你这嘴厉害,还编排起主子来了。”
催着芍若出了门,松荫却没了笑意,思忖了一番,还是进了东屋。
虽说静云阁整院皆是书房,但纪南嬅更偏爱东屋。巨大的连排窗皆向外开着,窗下摆着一张小几,美人便坐于几前读书。满湖春色映着灼灼娇颜,好似一副写实的仕女画。
即便是日日对着自家小姐的倾世容颜,松荫还是瞧呆了神,她怔怔看着纪南嬅,却忘了要说什么:“小姐,二.....”
“姐姐这里真是窗明几净,春意融融呐,”竹帘哗的一声被撩起,纪明葭携了四个女婢便进了内间,“只是姐姐这地方虽好,怎的一个候着的下人都没有。妹妹等了半晌也无人通传,只好自己进来了,姐姐不会介意吧?”
携下人进主子的书房,这是不合规矩的。松荫心下一跳,刚想出言提醒,却收到了纪南嬅制止的目光。
纪南嬅放下手中书卷,一双明眸对上纪明葭笑得烂漫的眼,声色轻灵如空谷泉响:“是我不爱叫许些人侍候,倒怠慢妹妹了。”
纪南嬅端坐几前,毫无“怠慢”的自觉,纪明葭却未觉叨扰,她缓缓踱步于书架前,随意翻动着架上书卷,颇有几分宾至如归的意味。
纪南嬅爱兰,于陈设一事上却无甚讲究。这屋内的桌子、案子、几子皆是用扬子江最常见的香樟木制成,架上的书也无非是些寻常可见的诗书词曲,哪有什么前朝孤卷、大家画作的。
一架子不值钱的破落纸墨,纪明葭心中暗啐。却见纪南嬅已复垂首读书,眉目间专注,仿若无人之境。
纪明葭讨了个没趣,转眼瞧见一旁摆的素琴,她勾起唇角,十只纤指肆意拨弄琴弦。看似无章,却又成曲。
窗外吹来徐徐暖风,拨弄纪南嬅长垂的额发,和着泠泠琴音,纪明葭侧目去看,只见她娥眉敛黛,美目如画。
纪明葭指下凌乱,琴音便没了曲调。她霎时停手,琴音铮铮回荡。
“清碎如章草,和平似国风。妹妹素来善筝,只是这筝曲欢脱,与绵闷琴音不合罢。”
纪南嬅素指翻动书页,不曾抬首,却一语中的。
纪明葭伸手拂过琴身,琴额素雅,无一赘饰,仿佛同琴行随处可见的素琴别无二致。只是她不过随意挑弄,便得悠扬琴声,可见这绝对是把不可多得的宝琴。
更何况,她这大姐姐手中,应当是没有俗物的。
纪明葭状似不经意开口:“于琴之道,我自是不如姐姐,便是姐姐这儿随手一把素琴,也比妹妹千金得来的筝顺手百倍呢。”
纪南嬅眼里尽是明了,似笑非笑:“妹妹何必妄自菲薄?”
纪明葭端着甜甜笑脸:“姐姐真会唬人,姐